哪怕是一點點。
陸聽寒知道怪物在想什麼,後來也證實了,他每次都能找到時淵。
陸聽寒說:“我就在想,或許不是你想感染我,而是我想知道你的所思所想。畢竟,世界上隻有我能明白你啊。”
時淵有些困惑地彎起尾巴。
“沒什麼,”陸聽寒笑道,“你就當我在自言自語。現在——你晚上想吃什麼?”
這一年的年末,分彆時刻來臨了。
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花田爛漫,蘑菇輕聲演奏,牆上速寫的景色躍然紙上。時淵坐在床邊握住陸聽寒的手,看著那閉上的雙眸,和他無比熟悉的麵龐,那句“我會回來找你的”回蕩在耳畔。
關教授告訴過時淵,被他感染的怪物,實際已經被黑水晶殺死,新生的它們不是原來的個體了——這也是為什麼,怪物們如此害怕時淵。
時淵掌控著生死首尾相連的時間,但是他想,如果他感染了陸聽寒,把他變成了怪物,那他的人類還會是他的人類嗎?
他的人類真的非常非常好,信守承諾,善於打開尾巴的死結,每天都會給他足夠的摸摸,帶他去吃好吃的,毫不猶豫地為他擋下致命的子彈,甚至,願意放棄最後的底線被他感染。
更重要的是,陸聽寒永遠都是尊重他的。
剛來城市的時淵什麼也不懂,總問陸聽寒各種問題,人情世故、各種常識……陸聽寒耐心解答,卻讓時淵做出自己的選擇,他說,這是獨屬於時淵獨一無二的故事,任何人無權乾涉。
他帶著他的小怪物走過光陰荏苒。
於是時淵終於明白了勇氣、愛和家。
現在,又到了時淵做出抉擇的時刻。
他沒有感染陸聽寒。
他想要尊重陸聽寒生而為人的立場與底線。
陸聽寒說服眾人,讓時淵參與了“深潛”計劃,正是相信他能創造奇跡。
時淵也願意去相信陸聽寒,相信世界上唯一能明白怪物、一度被他影響過的人類,與他有除感染之外的另一層牽絆,終歸循著時間的浪潮,回到他的身邊。
記憶回到多年前的夜晚,少年與孩子手牽著手,荒原無垠,雪見花的時間倒流,他們看到回家的路。
“……我等你回來呀。”時淵笑著告訴陸聽寒。
小怪物和人類上將,一對不可思議的組合,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相互陪伴互相守護,做出各自的抉擇。
這是他們獨一無二的故事。
聯盟259年,第一個深淵消失在星空中。
此後數年,深淵相繼離開,它們年少的神明陷入了一場沉睡中。
對於深淵來講,時間何其短暫,在遇到陸聽寒之前他已沉睡了千百年。數十載彈指一揮間,在花海裡,他終於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
“時淵。”
時淵彎起尾巴,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抬起頭來——
“哇!”他說,“陸聽寒,你又找我啦!!”
死亡就像一場漫長又漆黑的夢,陸聽寒孤身跋涉,不見儘頭。
數十年前的經曆,依舊改變了什麼:他太想接近時淵,正如怪物的意識是彙聚的長河,在那一刻二人的靈魂交融。
八歲的陸聽寒站在雪見花飛舞的雨夜,尋著呼喚他的聲音,找到了孤單的深淵。近三十年後在那晦暗的夢境中,他再次聽到時淵。
世界上隻有他能永遠找到他的小怪物。
他奮力向前,他能感受到心跳的力度,在靈魂長河裡他們再度精神相連,共享力量,就連呼嘯的時間也無法阻攔。
他朝著聲音所在處伸出手——
“跟我來吧,”少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再找到我一次。”
半透明的黑水晶落在掌中。
夢境乍然消退。
陸聽寒將時淵從漫長的沉睡裡喚醒,現在,輪到他醒來的時刻了。
他
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了時淵。
……
“故事就是這樣了。”陸聽寒告訴黎誠。
黎誠上將聽完了兩人的往事,感慨萬千,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陸聽寒與他道彆。臨走前,黎誠說:“謝謝。”他頓了一瞬,“謝謝你們兩位,還有其他所有人。”
千言萬語儘在其中。
陸聽寒笑了。他沒說什麼,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向暮色中的車輛。
車輛駛過街道,樓宇無言地佇立,夾道歡迎晚歸者。
終於眼前出現了熟悉的樓宇,陸聽寒下車,推門進去——
時淵猛地從沙發後探出頭,尾巴尖歡快地搖曳。他的眼睛亮亮的,說:“你回來了!”
“嗯。”陸聽寒笑道,“我回家了。”
他張開雙手,緊緊抱住時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