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2 / 2)

可偏偏周身心頭,都是一片讓人窒息的火。悶得人透不過氣,他覺得這種窒息蔓延得無邊無際,會永遠跟著他。

這一瞬間,他昏沉沉的頭覺得,也許,他永遠走不出這個屋子。永遠走不出這種窒息。

或者,他從來不曾真正走出來過。

“既然太子哥哥這樣求了,順了太子哥哥的心就是。”謝嘉儀說著忍不住又伸手要去拿海棠糕,手背上被“啪”輕拍了一下,原來是陛下用手中卷起的書冊敲打了她的手背。

謝嘉儀忙縮回了手,聽到陛下嗔道:“隻知道吃。”

徐士行聽到謝嘉儀的聲音回了句:“又沒我什麼事兒,我不吃還乾坐著聽著不成,一個奴婢也值得我巴巴聽著。”旁邊喜公公忙上了杯消食的山楂茶,看了陛下臉色,這才笑道:“陛下且讓太子殿下起身吧,地上涼呢,可彆跪壞了殿下。”

永泰帝讓太子起來,又沉吟一會兒才道:“罷了,既然坤儀也願意成全你們,朕就饒那個婢女一命,賞給你做屋裡人,隻是——”說到這裡永泰帝盯著太子道:“日後——,此女永不得晉位。”

不知是其中哪句,讓太子本就蒼白的麵色愈發白了,他隻垂手低頭答了句:“是”。

永泰帝又看了他一會兒,從這張臉上他似乎看出了彆的。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不是在看太子。他恍然明白了舊事,明白了那日元和帝異常的表現,原來先帝什麼都知道。先帝知他,更知平陽,原來一切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注定是他一個人的一場荒誕的妄想。那日先帝看他的眼神,古怪、嘲弄卻又憐憫。

好一會兒,永泰帝才揮揮手讓太子回去。

徐士行離開前看了謝嘉儀一眼,可匆忙間他甚至沒看清她的神情。他出了禦書房,隻見日色西沉,暮色籠罩了大半個皇宮,到處都染上了一種瑟瑟的孤清和冷,這是大胤的深秋,冷肅不近人情。

他才走了幾步,就有早等在一邊的人上前低頭道:“殿下,娘娘等著您呢。”

徐士行聞言,突兀地笑了下。

娘娘等著他,這樣的話他好像沒聽到過幾次,又好像聽到過太多次。

高升不知殿下為什麼笑,隻覺這笑讓人發毛。跟著殿下朝著長春宮去了,走著走著他就小跑了起來,前頭的殿下走得太快了。

一口氣到了長春宮,徐士行一下子停了下來。

他抬頭,仔仔細細看著長春宮的匾額,好像是第一回看到一樣。看了好一會兒,才提步進去,到了正殿,先就看到柳嬤嬤已經回來了,正扶德妃等著。

他幾句話把結果說了,就漠然立在一邊。

德妃先是鬆了口氣,隨後皺眉,“不得晉位,這豈不是委屈了那孩子——且慢慢看著,到時候——到時候——”

徐士行突然開口,“母妃,這是陛下的旨意,兒臣不敢抗旨。”

長春宮裡落針可聞,德妃和柳嬤嬤都驚住了,用一種驚駭怪異的眼神看向徐士行,太子莫不是發瘋了不成?

太子一向孝順順從,從未用這樣衝的口氣跟娘娘說過話。甚至,太子話都少得很,不問到他頭上,他從不開口說話。所以突然一句話頂出來的徐士行,讓兩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人都愣住了。

德妃先是驚,待聽明白兒子話中意思又是一怒,這是——頂撞自己!說什麼不能抗旨,先帝還賜國公府世襲罔替呢,到了陛下這裡還不是降等襲爵!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自然是說了算的人說得準。

她死死看向兒子:“你莫不是忘了——”

徐士行聞言特彆想笑,他沒忘,他就是記住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讓他——,徐士行閉了閉眼,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緊緊攥著,他慢慢鬆開了。

截斷了德妃的話:“兒臣從不曾忘,母妃也不必每次都提。一命換一命,還不夠報答救命之恩?莫非還得兒臣把自己這條命還給她不成!”是了,還不清,張府上下多少口來著,他哪裡還得清呢。

德妃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太子,不覺怔住了,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再次被一向孝順的兒子頂撞了,想到這些年為了他付出的,想到姐姐死前看向自己的眼神,想到那些年自己風裡雨裡為他的籌謀!

她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張家為了你付出多少!是隻瑾瑜一個救命之恩嗎?母妃不必再一次次提起,招你厭煩!張家滿門為了你的太子之位死了個乾淨,瑾瑜當年為了救你,沒能來得及拉自己弟弟一把——你好呀,這樣有良心的話都說得出來!當年你姨母咽氣前,把女兒托付給你,你答應的話該不會自己都忘了吧?好呀,我到底是養出個有良心的好兒子!”說著捂著胸口直喘。

德妃的眼淚下來了。

柳嬤嬤也跟著直掉眼淚,娘娘長娘娘短的叫著,嘴裡隻說著:“娘娘這些年落下一身的病,太子且順著些吧,您要是都不體諒娘娘,娘娘怎麼活得下去呀!娘娘苦啊,殿下!”.....長春宮一時間亂成一片。

待到德妃靠著坐塌緩過氣來,太子殿下已經在前麵跪下了。

德妃冷聲道:“你也不用跪,你今天能忘了張家的犧牲,趕明兒你是不是連我們娘幾個的——都忘了!”

“兒子,你有多少天忘了澆樹了。”

德妃話裡的人讓始終白楊一樣腰背挺直白的徐士行,微不可查顫了一下,又是那種鋪天蓋地的窒息,走不出去,永遠走不出去。

他的腰背明明還是挺直的,卻又好似徹底塌了下去。

太子重重磕頭,聲音恢複了往常的清冷和自製:“兒臣不敢。”

待他走出長春宮,夜幕已經降臨。

他往下扯了扯自己團龍袍裡麵露出的白色中單,用力透了口氣,卻沒有用。他站定,慢慢地,一點一點、仔仔細細把自己的衣領拉扯平整,看上去又是那個衣冠整肅、永遠不亂、無堅不摧的太子殿下。

他也不騎馬,也不坐轎,隻是默默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回頭問高升:“郡主,來東宮了嗎?”

問得高升都愣了,郡主久不來東宮了,他不知道殿下為何突然有這一問。

徐士行笑了笑,繼續孤身一人往前走著。

身後隻有高升和何勝跟著。

高升聽到殿下說了句什麼,卻沒聽清,正想緊上一步看看殿下有什麼吩咐,卻被旁邊何勝拉了拉。

何勝聽清了,殿下說的是:

“是了,她不會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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