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1 / 2)

待到謝嘉儀重新有勇氣見人,她的左腳都好透了。

已經到了十一月中旬,謝嘉儀看著如意抱走最後一摞賬本子,感覺隨著那些賬本子被抱走,她的心頭整個都鬆快了。好像曾經,那些賬本子不是堆在桌子上,而是堆在她心上。

采月一邊幫郡主輕輕擦拭著手臉,一邊道:“昏天黑地的看賬本子,可算都了了,旁人隻知道郡主修了南方河道,哪裡知道這河道再不修好,咱們郡主隻怕都要打自己嫁妝的主意了。”就這,原先京裡還有那沒心肝的說起郡主就是撈錢,好像她們郡主府真的堆得金山銀山一樣。一個個說起來也都是官家誥命太太,怎麼就不知道這樣大的河道工程郡主不到處張羅哪裡來的錢修,以為修河道這樣大的事兒是她們往廟裡給菩薩塑金身呢,幾千上萬兩銀子就夠?真真是可笑,隻看見人家進的,不見人家出的。

采月原也是貧苦人家出來的,最見不得天災**,也忍不住在心裡想著要不是這一場天災,還不知郡主給那起子人編排成什麼樣子呢,隻怕這一生一世都得頂著這些糊塗人的糊塗話。現在好了,一個個都轉了腔調,阿彌陀佛,可算都閉嘴了。

謝嘉儀也露出了輕快的笑:“是呀,可算過去了。”雖然還是遭了災,可卻沒有真傷到大胤根基。救災銀子也是現成的,雖然國庫還是艱難,總也撐過去了。前世天災**漸趨滅頂的永泰十二年,到底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想到這裡,謝嘉儀怎能不輕快歡喜呢。前兒才接到宮裡的信兒,雖然京城入了冬,但難得這個冬天,陛下竟然沒有病倒,說是胃口也並沒有變壞,還跟她說讓她撿著南方輕巧好吃的點心帶些回去呢。

不管是救災還是河道,都已經上了正軌,他們也要返京了。

這半個多月,謝嘉儀真就沒有再見陸辰安。他也隻是每天從堤上山間回來,每日過來請安。郡主要靜養,陸大人也隻是點頭就回去。但第二日,結束一天的工作還是一樣前來,站在南方的落日餘暉裡,給郡主請安問好,然後聽完采月明顯的托詞,認真點頭請郡主好生靜養。

南方的冬天,是不同於北方的潮濕的冷。采月給郡主披上了鬥篷,把溫熱的手爐塞到郡主手中,跟著郡主出了門。

在賬堆裡悶了半個月的謝嘉儀,終於走出院門。曾經荒涼的街頭又重新有了人,被洪水衝垮的房屋,也已重新修整拾掇起來,人們的臉上雖然還是苦著,但有了指望。大胤的百姓,隻要有了指望,就能埋頭乾下去,日子就會一天天好起來。

謝嘉儀帶著采月,便裝的侍衛不遠不近綴著。她不覺又走到了堤壩,此時該是下工的時候,以工代賑的施行,讓不少沒有著落的災民重新獲得了養家糊口的生計,此時他們都已經去了西頭統一放飯的地方。

堤壩上護欄加固了,也更密實了,重新上了漆,有專門的人看著,不再讓無關的人靠近。浩浩蕩蕩的河麵,重新又有了約束,此時在西沉的日光下,泛著溫柔的紅,朝著遠方靜靜流淌著。

謝嘉儀抱著手爐,順著河麵往前方看去。她知道前麵有險灘,有嶙峋的巨石,再往下有寬闊的灘塗和變緩的河流,柔緩的河流兩邊有深山,深山裡有一陣陣她叫不上名字的鳥叫。

她已經知道自己在本地人嘴裡是所謂的“福運護體”,不是福運,是有人於湍急亂石中始終護著她。

謝嘉儀回身看去,河岸上已經沒幾個人了,所以那個一身藍袍的挺拔身影格外顯眼,他此時正撩起袍子蹲在一處,指著前方河道一角,正跟旁邊一個穿著綠色朝服的工部年輕人說著什麼,對方頻頻點頭,邊聽還邊忙著往手裡冊子上記著。

隔著欄杆,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往堤壩張望,大約是有自家人在這河道上做工,沒有找到人,卻看到了對麵兩個年輕的官員。女孩似乎看愣住了,回過神,飛紅了臉,羞得抬手捂著曬黑的蘋果臉扭身急急跑了。

陸辰安把彎道測算出的角度該用的結構細細說了,這才起身朝河麵看去。

仿佛若有所感,他緩緩轉頭,對上了遠處看過來的謝嘉儀澄澈明亮的眼。

河風吹動了他的袍角,吹動了她垂落的鬥篷。

謝嘉儀看到夕陽染上了陸辰安的臉,讓他的眉眼越發溫柔而沉靜。

陸辰安看到傍晚河邊的風吹動了她鬢邊垂下的幾縷碎發,纏綿婉轉在她白皙小巧的下頜邊,都是依戀。

此時,他們都覺得這好似是一個從未發生的夢。

陸辰安想,我真的走到了她的身邊。

謝嘉儀想,她的命運轉了道,她來到了陸大人身邊。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邁出的第一步,兩人最終來到一起,也並不言語,都默默看向靜默的河流,看著暮色中那細碎的金,在河波中晃蕩著,晃蕩著。

“郡主,你要的最穩固的河道,這最後一段地方,到明年三月也會修好了。”陸辰安側了側身,幫她擋住大部分吹過來的風。

謝嘉儀嗯了一聲,聲音裡都透著歡喜,讓聽得人跟著歡喜。

“陸大人,三日後返京可準備好了?”謝嘉儀偏頭問他,陸辰安看到風把她細軟的發送到了她的唇邊,她抬手把發撩到了一邊。那一撮碎發在她下頜處飄著,讓人忍不住想幫她掛在耳後。陸辰安垂在身側的手蜷了蜷,背到身後,他把視線從她亮晶晶的眼睛,從她唇邊頜下的碎發移開。

看向河邊,河邊的碎金好像她亮晶晶的眼睛。看河岸,河岸隨風蕩漾的垂柳好像她不乖的發,那柳條拂過河麵,又送回來,隻待再一次風過,它又將若有若無地從河麵拂過,拂動河水,撩起的水波,然後若無其事再次回到原來的位置。

這柳條擾亂了平靜的河麵,可它卻全然不知。

河水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