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著一切都恢複正常,但是眾人心裡依然還籠罩在剛剛聽宣的遺詔上,回不過神。難免就忍不住一次次看向與郡馬坐在上麵位置的坤儀郡主。隻是這時候他們再看過去的眼神又與先前的打量不同了,尤其是各家女眷,本以為今天會看到郡主低頭,哪知道先帝一紙遺詔,說來說去,在她們聽來就是一個宣言:
這天下,除了帝王,沒人配讓坤儀郡主低頭。
至於帝王,先帝從不舍得讓郡主低頭,甚至生怕郡主頭昂得不夠高。至於如今的陛下,眾人已經習慣了太子的沉默,所以對今天也依然多數時間沉默的陛下並未覺得奇怪。
隻見陛下身著杏黃團龍袍,左右肩處是金線繡得日月圖案,正是肩挑日月,背帶山川星河。雖同樣寡言,但整個人的氣質已經與太子時有很大不同,給人更多的壓迫感,讓人不敢直視。一身端肅的龍袍、頭上的冠冕,讓他隨意看過來的一眼都充滿威壓。
先帝崩逝的那一刻,所有人看向徐士行的目光就都變了。從此,曾經的太子,就是徹底握住他們生殺榮辱的人。
可即使是這樣,不少貴女依然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她們的陛下:
一雙奪人的鳳目,冷冷的目光隨意一瞥,都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低了頭。
不到二十歲的陛下,不僅後位空懸,後宮還都空著呢。這種場合能跟著家裡進來的貴女,誰心裡能沒些想法呢。沒看到陛下本人,許心裡還多少有些遲疑,但此刻見了陛下,這樣一個人,這潑天的富貴,誰不想搏一搏。
與陛下相比,其他貴家公子一下子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凡夫俗子。誰不想成為真龍天子的愛寵呢?
生了心思的貴女們就沒有心思注意坤儀郡主了,她們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太傅家這個十八歲還沒嫁人的女兒陳音笙。從十六歲那年就放出話來,除非嫁給太子做太子妃,不然她寧可青燈相伴也絕不嫁人。
果然待字閨中到了今天。
陳音笙本來正好端端坐在那裡瞪她那個賊眉鼠眼的小弟陳櫟川,這會兒突然發現好多人都開始賊眉鼠眼地打量自己了。她立即挑了挑眉毛,意思很明顯,有她在,誰敢跟她爭?反正她已經放出了新的話,除非是皇後之位,其他的,她陳音笙還不稀罕呢!
這些看過來的人裡麵還有謝嘉儀,她就著酒看著陳音笙打著算盤。誰做皇後都行,就張瑾瑜不行!雖然張瑾瑜已經被她打擊得很厲害了,但這個人已經把上位當成她一生的事業了,為了上位沒有她做不出來的事兒。她自己要是一直不能生,她也會抱彆人的孩子,找一堆人替她生.....雖然有新帝“不得晉位”的話壓著,但永遠不能低估張瑾瑜和太後的野心和鬼蜮心思,還是早早讓她看好的人把位置占了是正經。
謝嘉儀心道,前世她不喜歡陳音笙,所以沒多接觸過。現在看來,陳音笙這樣癡心的一個人,不管身份還是性情,都是再合適的皇後人選不過。如果她能做皇後,少了自己多少麻煩。陳音笙可不是那種會盯著一個郡主找麻煩的人,謝嘉儀印象中她後來心灰意冷後就一心一意修道,誰的麻煩都不曾找過。
陸辰安忍不住端起杯子掩飾低聲道:“看誰呢?眼都看直了.....”
順著謝嘉儀方向看過去,他一眼就看到那個花孔雀一樣的陳櫟川,誰都得承認這人長了一張好臉。並且,陸辰安看了對麵人一眼,這人表麵玩世不恭,實則一點都不簡單。
謝嘉儀靠近了他一些壓低聲音道:“我看太傅府的女兒呢。”說完又加了一句:“我能看,你彆看啊!”彆看陳音笙宣言很高調潑辣,但其實單看她這個人,卻帶著一種仙風道骨的端莊美。是大胤書生最愛入畫的那類美人,謝嘉儀想到有次見陸辰安練字寫得正是《洛神賦》,又是縹緲又是淩波的,這說的不就是陳音笙這樣的美人?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瞪了陸辰安一眼,一口把自己杯子裡的酒喝了。
“你.....”那句彆都喝了,在謝嘉儀那一眼下噎了噎,陸辰安就看到她的酒杯裡已經又空了。他無奈地輕歎了口氣,本來想著她這些日子心裡還是有沒散出來的悲氣鬱氣,所以先喝了兩杯也沒管,誰承想一眼看不住,這第三杯也下去了。
隨著不斷有人上前給太後獻禮拜壽,外臣們給陛下敬酒,外命婦貴女們到太後麵前討好奉承,雖無歌舞音樂,宴會廳裡氣氛也熙熙攘攘熱鬨起來。
謝嘉儀打量了一眼被太後叫到跟前的張瑾瑜,顯然眾人是在太後有意引導下拿她跟陛下取笑,她含羞帶怯看向陛下的眼神,讓謝嘉儀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裡冷笑明明是到處搞關係搞事業的女強人裝什麼嬌羞的小女人,虛偽!張貴妃虛偽這一條,真是讓她見一次倒一次胃口。
她又眯著眼睛看向陳音笙,還是這個好。太子可不要瞎了狗眼,再跟張瑾瑜搞到一起.....不對,他們肯定要搞到一起,但總不會瞎了狗眼讓張瑾瑜這個女人做皇後吧,這可就是那個“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是陛下了,不是太子......
酒意蒸騰,讓她覺得整個人都輕盈了,輕盈又舒服。似乎所有沉重的東西都消失了,沒有什麼能束縛她。北地.....父親、母親和兄長.....她這一生,要怎樣才算有所交代.....快活,對要快活,要馬不停蹄地快活.....不快活,是不對的,那麼多人都疼她,她怎麼能不快活呢.....謝嘉儀此時想到北地,也不覺沉重了,她轉頭看向陸辰安。
她有陸大人,陸大人這樣聰明的人,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是笨呀,可是她命好,挑到了大胤最聰明的人!
謝嘉儀的目光水潤潤的,內裡有光,有風過波紋起,有無限的信任和依賴.....
陸辰安心道,她這樣看著自己,實在過分。
他扣緊了酒杯,跟她對視,然後默默移開視線,過了會兒方輕笑一聲:“是不是喝多了。”謝嘉儀想象中的自己,該是大碗喝酒的江湖豪傑,這樣小杯子怎麼能讓她喝多,這不是小看人嗎?為了證明自己沒喝多,她要再喝一杯給陸大人看看。
謝嘉儀伸手,卻沒摸到酒杯,她反應慢了一拍,這才低頭去找,身前桌案上空空的:她的酒呢?
後麵如意低了低頭,郡主果然喝多了,不僅看了桌案,還往身上案底掃了一圈。
這才慢吞吞看向了身邊人,歪著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陸大人,我的杯子呢?”
微醺的郡主,玉麵微浮桃花粉,憨態可掬,看得人心都酥了。
不僅是陸辰安,也有彆人注意到了此時的謝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