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有些人覺得事情沒有這樣簡單,他們一下子就想到了當年平陽公主最後一次離京,陣仗比這還浩大。那時候永泰帝已經登基,也同樣是托病未給公主送行。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永泰帝不喜平陽長公主,就像今日情形,元和帝留給長公主的東西也並不比今日永泰帝留給坤儀郡主的少,哪個新帝能待見——當日的鎮國長公主,今日的輔國郡主。
以至於後來坤儀郡主初初進京的半年,沒有多少人真把這個北地來的孤女放在眼裡,所以才有後來的貴女把六歲的啞巴郡主欺負狠了。然後永泰帝好似突然醒來,剝皮嚴懲和封賞郡主同時進行,更把郡主親自帶到身邊養著,一下子讓所有人看清坤儀郡主的尊貴。
想到這件舊事的人聽著旁邊人壓低聲音的議論,隻是不語,沒辦法,大胤徐家,尤其是元和帝的子嗣,真的不可捉摸。即使永泰帝這樣多病溫和的帝王,也常常讓他們有伴君如伴虎的莫測感,更不要說如今這個對朝政把控更有力的新帝了。新帝近兩年的舉動,讓曾經那些以為已經看明白新帝為人脾氣的人都開始摸不著頭腦,越來越驚心。
沒有人知道在皇宮最高的城樓上,披著黑色披風的建曌帝看著出城向北的方向,披風的寬大風帽遮了下來,讓帝王的整張臉都沉入陰影中。
秋風肅冷,吹過城樓,吹得旁邊站著的高升吉祥都打了寒戰。
但站在高處的帝王好似毫無所覺,他隻是看著遠方,看著那龐大逶迤的車隊,最後一輛也消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高升聽到帝王的低喃,他以為陛下有吩咐,忙上前豎起耳朵仔細去聽,卻隻聽到帝王近乎破碎的聲音,在風中消散了:
“明年過年前,還能.....見你一麵嗎?”
秋風無情地帶走枝頭最後的落葉,京城的冬天來了。
而北地的冬天到的更早,郡主府的車隊不斷向北,慢慢走進了風雪中。十月的北地,已經有大雪降臨。但郡主府車隊帶的炭火衣物都是充足的,不過是行得快一些還是慢一些的區彆。即使是跟著的侍衛宮人,也都有厚厚的新棉衣穿在身上,夜晚休息的時候也俱有充足炭火可用。
郡主豪富,無人不知。郡主府的下人不吃虧,不吃苦。
這會兒雪停了一些,坐了好久的馬車,陸辰安出來騎了馬,隻見平原萬裡,無限開闊,讓人隻覺整個胸臆都打開了,奔走在這樣廣闊的天地,隊伍中所有人都是歡笑聲。
陸辰安騎了一圈停在謝嘉儀馬車的窗旁,果然就聽見裡麵是謝嘉儀跟陳嬤嬤討價還價的聲音:
“我不要等晴天,我就要今天騎。”
陳嬤嬤耐心又是哄又是勸。
謝嘉儀急了:“嬤嬤怎麼就管我,怎麼不管管陸大人,他身子骨比我還弱呢。”
聽得陸辰安是又好氣又好笑,他哪裡真是身子骨弱了。
終於還是郡主贏了,歡天喜地就要往馬車外跑,又被陳嬤嬤拉住要換一件更保暖的厚鬥篷,眼看謝嘉儀又要著急了,還是陸辰安敲了敲車窗,俯身看了謝嘉儀一眼,才對陳嬤嬤道:“嬤嬤放心,我看著她。”
顯然陳嬤嬤對陸大人可比對郡主放心多了,這才放郡主出來。
陸辰安把謝嘉儀帶上了自己的馬,用自己的大氅整個把她裹在身前,低頭蹭了蹭她柔軟的發,輕聲問:“準備好了嗎?”
謝嘉儀嗯了一身,陸辰安一夾馬腹,縱馬向前,一下子就跑出老遠。
耳旁是呼呼的風聲,謝嘉儀的臉整個都埋在陸辰安寬闊溫暖的懷裡,她慢慢睜開眼偏頭去看,身前是無限廣闊的原野。
而他們奔馳在這個廣闊的天地間。
她和陸大人。
這場緣分,走過一場生死,才得來的。
想到這裡,謝嘉儀不覺抱緊了陸辰安的腰腹,感覺身前人身子一緊,立即把馬騎得更快。
落雪了!
紛紛揚揚的雪再次飄飄灑灑的下來了。
陸辰安放慢了馬速,把謝嘉儀遮擋得更嚴實。可懷裡的人不安分,偏偏亂動著要把臉露出來。陸辰安無奈:“乖一些,彆亂動。”
可謝嘉儀還是把頭從他大氅裡從他懷裡探了出來,看著簌簌的雪。
陸辰安以為她貪看落雪,抬手為她遮著頭頂,生怕落雪涼到謝嘉儀,卻被謝嘉儀伸出手把他的手拉了下來。陸辰安聽到謝嘉儀拉著他的胳膊,歡歡喜喜的聲音:
“陸大人,你看!”
看什麼?萬裡雪飄,著實好看!
卻聽謝嘉儀道:
“陸大人,咱們共白首了!”說完就是銀鈴一樣的笑聲,響起在漫天大雪裡。
陸辰安卻是一愣,隨即一顆心怦怦跳了起來。
“昭昭,抱緊我!”他的聲音一落,感覺謝嘉儀抱緊了自己,立即再次策馬向前。一向謹慎穩重的陸大人甚至帶上了不管不顧的暢快,帶著謝嘉儀一路向前。
雪落滿頭,他們在這裡,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