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2 / 2)

電光石火間,皇後謝嘉儀已經來到了太後身邊的張瑾瑜麵前,沒有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她那柄削鐵如泥的短匕就插入了眼前人的胸口:

“該還了!”

“陛下不能殺你,本宮能!”

話落謝嘉儀拔出了短匕,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張瑾瑜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是生命已經徹底流失,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謝嘉儀好像看到了前世那個痛不欲生的自己,那時候,在想象中她曾經殺過這個人,千千萬萬次。

後來,她不在意徐士行,其實也越來越不在意這個張瑾瑜。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這個人不該動她的兒子——

那是她在這個世間唯一真正在意的人。

迸發的血甚至濺到了太後的袍服上,太後已經徹底驚呆了。

謝嘉儀探身在張瑾瑜衣袍上緩緩蹭乾淨了匕首,這才直起身子,對太後行了一禮:“太後娘娘,冒犯了。”可她福身行禮的時候,就握著那柄削鐵如泥的短匕,直視著太後那雙驚恐的眼睛。

然後轉身,整個過程一眼都沒有看一邊的徐士行,踏著她一如既往的步子,離開了壽康宮。

而徐士行卻始終注視著,看著她越來越快的身手,看著她那把要人命的短匕插入對方胸口,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轉動然後拔出,看著她若無其事地在對方衣袍上擦淨匕首,看著她款款行禮,看著她直視一朝太後眼睛裡明明白白的警告。

那一刻徐士行在他的昭昭身上,嗅到了他熟悉的血腥味道。從他出生就如影隨形,從未離開他一日的暗黑的血腥。

可這血腥,此刻卻,沁人心脾。

他看到這個世間最清白乾淨的姑娘終於被他,被他們,被這個不會對任何人心軟的世道拖出她那個始終清白自守的世界,拖入這一片泥濘血腥之中,可她沒有墜落。

他看到她於一片血腥之上,涅槃。

這一切都讓他的心怦怦跳動,過於華美而絢爛。

這是他心慕兩生的郡主,這是他的昭昭。

太後久久失言,直到謝嘉儀離開才重新能夠說話,“你看到了?你看到皇後如此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太後過於激動,以至於說到這裡嗆咳不止,皇後居然敢如此!

可一邊的徐士行卻始終平靜,他在拚命按捺他那顆再次被自己皇後驚豔的心。

原來一個人可以愛上同一個人,一次又一次。

這時徐士行才開口道:“母後,是天子的母後。”

“兒臣純孝,縱母後有天大的過錯,兒臣也不能看著母後受罰。”

太後這才緩下來咳嗽,她就知道。

“不過,來之前,兒臣已經把英國公父子兩人賜死了。”

太後驟然失色:“整件事與他們無關!”

“兒臣知道。”徐士行慢慢回道,他自然知道這件事沒有牽扯他們。這才看向太後,他的目光平靜如水,卻讓太後心驚。

“母後以後就在這壽康宮靜養禮佛吧,不要再見外麵的人了。”

“你——!”

“母後,您再任性,王家就要徹底斷子絕孫了。”

“兒臣告退,母後好好禮佛,為朕不曾見過天日的兄長,為朕尚未足歲的小妹,也為死了的朕。”

說完,徐士行認認真真給自己的母親行禮,也轉身離開了壽康宮,囑咐宮人一應供應都不能有絲毫怠慢。天子純孝,世人皆知。即使太後罪孽深重,可她依然是天子之母。

這邊小太子所在的偏殿裡,謝嘉儀輕輕握住了醒過來的兒子的小手。她突然俯身把臉擱在兒子小小的肩膀旁,徐承霽知道這是母後哭了,不願意給人看到。

他輕聲道:“娘親,彆難過。”

他一醒來就已經有人把整件事都分析給他聽,他知道太後不會有事。

謝嘉儀的聲音因為哽咽沙沙的:“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不管是她的父母,還是兄長,還是她的陸大人,現在又輪到她的兒子,他們的六歲都足以碾壓她的十六歲。

徐承霽用小臉蹭著娘親柔軟馨香的頭發,心裡卻道:娘親,太後算什麼,將來我必讓四海賓服,必讓娘親成為古往今來最尊貴的人。我要把這天下最好的,獻給娘親。

他知道娘親一輩子都想找個地方躺平,可娘親偏偏一生都沒有躺下的機會。

他低聲叫著:“娘親。”

娘親,彆傷心。

娘親,彆怕。

娘親,霽兒在呢。

六年後,建曌十六年的初冬

大覺寺後山上獵獵的風吹動大覺寺後山的一樹樹火紅楓樹,吹動立在山間女子雪白披風上的絨毛,她看著滿山的楓葉嘩嘩墜落。

“今年這最後一場楓葉,咱們也算看到了。”她輕聲道。

如意輕聲應是,“奴才已經把娘娘挑的那片收好了。”可惜,娘娘年年挑選的一片楓葉,再也送不出去了。如意那日看到翻看舊書的娘娘發現當年那片一碰就碎的楓葉,娘娘臉上的表情明明平靜,卻讓人看得想哭,娘娘說:“那時候,我讓他受了多少委屈啊。”他那樣的人,即使受了委屈,也從來不會說。

“娘娘,風大了,咱們回吧。”

謝嘉儀點頭,登車離開了大覺寺。行到京城街頭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麵有嘈雜呼喊聲,如意靠近窗口道:“無事,不過一個偷包子的小賊。”

謝嘉儀突然掀簾而出:“如意,讓我去追!”這次她一定要追上他!

仿佛冥冥中,小賊依然逃到了富安坊,依然選擇了那堵牆,可惜這次滑落下來的是這個小賊。謝嘉儀看到當年那塊凸起,碰破了小賊的鼻子,鼻血流了出來,這個才十幾歲的孩子不過拿手一抹,“技不如人,我跟你見官就是了。”

這孩子自暴自棄往牆根一坐,仰著頭希望止住鼻血。

“你伸手按壓一下,很快就好。”謝嘉儀看著小孩,輕聲道,有風過,吹落槐樹最後的枯葉。

看著不知所措的孩子,她上前探身以帕覆孩子眼下,準確按壓住了那個穴位。

鼻血止住了。

身後如意已經帶著順天府的人來了,這孩子看到居然連府尹都來了,他隻是偷了兩個包子啊!早就看出來這女子貴不可言,可此刻卻明白眼前人身份隻怕比他能想象的還要貴重。

他愣了。

謝嘉儀卻道:“大人,打他手板,給他銀子,讓他去謀一個生路吧。”不過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偷了兩個包子。

說完就帶人走了。

順天府尹帶人恭送鳳駕。

這孩子這才敢喘氣問道:“官老爺,這是——”

“你走了福運了!祖墳冒了青煙,這是咱們大胤的皇後娘娘!”

孩子眼睛一亮:“大人,這就是坤儀郡主!”坤儀郡主的故事,不管是南方河道,還是北方謝家軍,是對抗熒惑災星,還是砍貪官誅賊將,大胤百姓都是耳熟能詳。

“可不就是咱們的皇後娘娘!”

這畢竟是娘娘注意到的人,府尹打量眼前人:“娘娘既然要給你生路,你想做什麼?本官送你去,給你活路!”

“大人,我想去投軍,去北地謝家軍!”

二十年後,北地將出現新的戰神。但這都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了,此時那位戰神還不過是一個靠著偷兩個包子才能活下來的小賊。

此時的皇宮裡,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都站在城樓上往回宮的路上眺望。

往日這時候該是太子給皇後請安的時辰,可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太子也見不到皇後娘娘。這天的母後,不想見任何人,連他都會讓娘親覺得礙眼。十二歲的徐承霽青竹一樣,見人未語三分笑,經常笑眯眯聽人說話,讓人以為這是個脾氣很好的殿下。殿下總能發現下頭人的閃光點,那賞識的笑恨不得讓下頭人立即粉身以報。

每年這時候想到在母後麵前自己也有礙眼的時候,徐承霽總是心裡有些難受。所以他總會來城樓,他知道陛下在這裡,而陛下對今日的母後來說,是更礙眼的存在。看到比自己還礙眼的陛下,徐承霽那顆有些難受的心就好受多了。

太子行過禮後,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立在城樓。

兩代帝王,無聲立在皇城高處。

等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