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苑嘴唇動了幾下,“弟子脾氣不好,看來是難改了。”
“難改?”齊霽抬眼起來,他原先的嫉恨如同潮水,洶湧褪去,心情被她安撫之後,竟然是難得的平靜。像是發怒的凶獸,終於得到了有效的撫慰,不管多少滔天的凶性,都化作一汪平靜。
齊霽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就算知道她一直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心裡首先就是巨大的惶恐,生怕她那時候離他遠去。
他如同惡鬼,患得患失求而不得。到了如今,更是變本加厲,非得她的情感澆灌,他才能獲取片刻的安寧。
“你倒也知道,罷了,既然難改,那就不要改了。”他說著對她溫和一笑。竟然有當年的溫軟模樣。
明苑心下滋味古怪,她仔細端詳齊霽的臉。
茶爐裡的露水被火一熱,開始水霧氤氳,裡頭的水汽蒸騰,籠罩住了他的臉。
他分明的棱角的水霧中柔軟了許多,察覺到她在自己臉上逡巡不去的視線,齊霽抬頭,“怎麼,我臉上有東西?”
明苑搖搖頭,“不是,弟子隻是覺得,閣主的樣貌長得可真好看呀。”
她這臉生的足夠白蓮,眼睛望著人的時候,更是一朵隨風飄搖的白蓮花,一句話從她的嘴裡說出來,越發可信。
齊霽一愣,眼眸轉動,看著明苑。明苑依然還是剛才的無辜模樣,還用力點了點頭。
齊霽心頭湧出歡喜,歡喜裡還夾著一點不確定,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怎麼突然說這個。”
明苑無辜的很,“突然看著閣主,覺得閣主長得好看,就這麼說了。反正咱們修道中人,又不像俗世裡的那些姑娘一樣,扭扭捏捏半天。弟子自然是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了。”
齊霽壓著不停想要上翹的嘴角,嘴裡和突然被她塞了一顆楓葉糖似得,偏生他不想叫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境,要是讓她知道,少不得又是一番得意洋洋。
“這話不以後不許和其他人說,知道不知道?”話語到了嘴邊,又是一變。
明苑一愣,她腦子好像有些轉不過來,見著齊霽直直望著她,在等她的回應。明苑感覺要是今日不給他他想要聽的話,恐怕就不會善了。
她嚴肅起麵孔,“是,弟子謹遵教誨。”
這對話說出口,有些怪怪的。她故意的。
齊霽笑了笑,心情變得格外好起來。像是什麼都順著他的心意來一般。
“師尊,弟子求見。”正說著,外麵傳來況樂的聲音。
明苑有些意外,她這段日子沒有見過況樂了,明苑知道況樂活著,就沒有去探望過。兩人交情平平,彆說況樂沒死,就算她真死了,明苑也不會有半點觸動。
對於不在乎的人,明苑從來不會去關注。
聽到況樂來了,她還有些好奇。當日齊霽的血陣就算沒要了她的命,也要了況樂一半以上的命,竟然這麼快就能下地了?
齊霽微微抬眼,皺了皺眉,門外的聲音又稍稍大了點。帶著一股虛弱和病氣。
“回去吧,你還沒有恢複好,不用來見我了。”
門外的況樂堅持,甚至明苑還聽到跪下來的聲響。
“不如讓師姐進來吧,萬一真的有什麼事呢?”明苑輕聲勸。
齊霽看了一眼她,讓門外的人進來。
門外的況樂進來,她失血過多,勉強撿回一條命,可到底傷了根本。加上傷勢還沒有完全養好,就急匆匆趕了過來,進來的時候,進來的時候腳步虛浮,險些一跟頭摔倒。
況樂的臉色蒼白,白中露青,裹著一股病氣。
明苑挪開眼,去盯著自己麵前的杯子。
“你不好好養傷,怎麼來了?”齊霽繼續手裡煮茶的動作,緩緩問道。
況樂的記憶被他篡改過,關於那天夜裡,她半點記憶都沒有。
齊霽對況樂十分冷淡,況樂原本就不好的臉色,更是蒼白了幾分。況樂是今天醒的,她養傷,身邊是有同門女弟子照顧。
她醒來之後,原本就想要見齊霽,又聽女弟子嚼舌頭,說如今麟台閣已經沒有明苑去不了的地方。明明不是閣主的入門弟子,卻比入門弟子都還要親近。
甚至閣主還拉著人去讓麟台閣的仙鶴們熟悉氣息,免得有什麼衝撞。
況樂聽了之後,越發著急。不顧自己還在養傷,強撐著過來。
況樂看了明苑一眼,明苑坐在那裡,兩眼望著彆處。
“弟子醒了,過來想看看師尊。”
齊霽舀出沸騰了的露水到茶杯裡,被恰到好處的沸水一燙,茶杯裡的草木芳香飄逸而出。
齊霽持著茶杯放到明苑麵前,“等到待會茶冷一點的時候喝,你脾性向來急躁,什麼都等不得,非得要立刻得手才高興。”
明苑哦了一聲,她看了一眼那裡站著的況樂,果不其然,況樂已經紅了眼眶。
師尊這些年對她,對比兩個師兄可謂是細心嗬護,為了護她安全,甚至連門派內派遣的任務都可以一並推掉。
師尊對她可謂是情深義重。可是現在況樂感覺自己就算站在師尊的麵前,也不過是個透明人。
“我很好,你還有傷在身,好好回去養傷吧。”
齊霽說完,將手裡的茶具往旁邊一放。沒了多少和她說話的心思。
況樂是他精心準備的祭品,既然祭品沒用的上,他也不會要了她的命,放在一旁和平元平鶴一同對待就是了。
反正所謂的徒弟,收兩個是收,收三個也是收,多一個少一個,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區彆。
齊霽的冷淡讓況樂咬住下唇,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
明苑饒有興致的看著這癡心女和無心郎的戲碼,心下猜想著,這況樂是哭出來呢,還是憋回去。
她瞧著麵前的茶涼的差不多了,伸手拿來,喝了一口。她這還是第一次喝到齊霽親手泡的茶。齊霽眼高於頂,他親手煮的茶,除了他自己,鮮少有人有那個榮幸。
不過的確是比她自己泡的要好喝的多,還有一股茶葉的濃鬱芳香。
況樂站在那裡,搖搖欲墜,整個人虛弱的一股風就能立刻吹走。
“怎麼,還有事嗎?”齊霽見況樂沒有動,抬頭起來問。
況樂站在那裡,眼眶緋紅,可惜她這樣子在齊霽這裡沒有獲得半點憐惜,“回去吧,這裡不需要你。”
明苑盯著況樂身體抖了下,然後況樂哆嗦著嘴唇道了一聲是,慢慢退了出去。
明苑端著茶慢慢喝,其實齊霽和她是同一類人,心腸冷硬,絕情透頂。
她以前看齊霽對小姑娘百般愛護,還以為他換了口味,要麼就是開竅了。結果不過是他達到目的的一顆棋子,現在棋子沒用了,那麼連表麵上的功夫都不想做了。
她一口氣把杯中的茶水給喝了。
放下杯子,見著齊霽看著她,眸光溫潤。
“如何?”
明苑點點頭,真誠道,“味道非常好。”
齊霽聽後愉悅的笑起來。
明苑此後被齊霽叫到麟台閣的次數,比以前還要多了些。雖然沒有天天都去,但也足夠讓人側目。
麟台閣的人知道她得齊霽的歡心,也討好她。平元平鶴,對她比以前親近了些,也不過是泛泛之交。
倒是懷真知道之後,親自帶著蕭竹下山采買了點禮物,交給明苑,讓她去做人情。
“我們畢竟不是麟台閣的人,閣主肯指點提拔師妹,那是大好事。不過看在彆人的眼裡,好事可能就成他們的壞事了。小師妹帶著這些東西過去,不管如何,反正我們禮數儘到,就算到時候真的交鋒起來,那也是咱們先禮後兵。”
懷真是隱約摸到了她的脾氣,看著軟軟糯糯,其實本性桀驁,生怕她不去。還領著她去拜訪平元和平鶴。
平元和平鶴脾氣溫和,聽到懷真拜托他們多多照顧明苑,東西也不要,隻是說一定會多加照顧。
隻是到了況樂麵前,況樂避而不見,連東西都不要。
懷真也不勉強,反正隻不過是將禮數儘到,又不是真要如何。
“看來,小師妹是要多多注意這位況樂師妹了。”懷真對明苑吩咐。
明苑答的漫不經心,不過沒過兩日,況樂就自己尋來了。
明苑才從修煉的山洞裡出來,身上露水未乾。
“我知道師尊這段時日很喜歡你。但是我才是師尊的弟子。我希望師妹能夠分清楚。”
“師妹有自己正經的師尊,師尊不過是見師妹無法得到長輩明確指點,心下可憐你罷了。”
況樂說著笑了笑,“師妹莫要覺得,師尊就對你有任何的倚重了。”
跟在明苑身後的翼逡倒吸了口涼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