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休息下。”
明苑拉住齊霽就往下衝,要落到翼逡說的那方島嶼上。
齊霽反手一把拉住她的手,手勁非常大,“不用。現在你落下去,說不定又要出什麼事來。”
“隻要過了這片地方,就是幽都山,到時候就快了。”
明苑想要把他放下去,可齊霽堅持,她還沒到能從後麵把齊霽直接放倒扛走的地步。她拗他不過,被他緊緊握在掌裡的手動了下,捏了捏他的掌心。
“好。”
齊霽都這麼說了,她就隻能多看著了,如果他撐不住的話,她就把他給抱起來。
然而齊霽最終還是沒有撐不住暈過去。
幽都之山之外,小狐狸照著自己的記憶,蹦蹦跳跳走在前麵,給他們帶路。這裡道路極其奇怪,不管走出多少,都感覺四周是一樣的。除非不是這裡的人,想要尋到路恐怕不是一般的難。
明苑看著前麵的阿襄已經化作原形,狐狸鼻子在地上一路嗅,嗅嗅走走,帶著後麵的人往前麵走。
齊霽走著,身形一晃。明苑瞧見,眼疾手快一下攙扶住他。
“我沒事。”
明苑翻了個白眼,她的耐心著實不多,幾乎已經全都耗費在了他的身上。可齊霽再這麼作下去,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受不住,更何況她的脾氣還不怎麼好呢。
明苑還真的順著他的力道,放開扶住他手臂的力道。
齊霽察覺到她的放手,看她幾眼。見著她已經放開手,並且往後退了好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他呼吸稍急促了些,眼裡的水光也起了波瀾。
她自己過來的,給他這份關心,又自作主張的撤走這份關切。和當年當著他的麵自儘,幾乎是一模一樣。
齊霽臉色冷下來,他抿緊唇,身上的清冷比方才還更重了。
翼逡在後麵瞧著,不放心的問明苑,“我怎麼覺得你姘頭好像生氣了?”
明苑滿臉疑惑,“有嗎?”
接著她嗤笑了下,“生氣就由他去吧,誰還沒有點脾氣了。”
她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既然齊霽不想她靠上前,那麼她也不過湊過去。
“找到了!”前麵的小狐狸一聲歡呼,回頭過來看了幾人一眼,示意後麵的人跟上。
阿襄極其熟悉這裡,她蹲在那兒,蹲等著。等到一道光亮閃光,她縱身一跳,後麵的人立刻跟上。
明苑明顯感覺到一股力量把自己從頭到腳擠壓一遍。而後麵前一空,她踮腳落地。
她聽齊霽和阿襄說過,說大玄山全都是黑的。她看了一下地上和旁邊的景色,發現果然是一片黑乎乎的。土是黑的,樹木也是黑的。
“這是被天火燒的嗎?”
“不是呀。”阿襄回到故鄉,不由得探頭探腦,很快活的甩尾巴,“黑丘原本什麼都是黑的啦。”
說著她一下躥到前麵,一片都是黑的,明苑見著都眼暈,地上找她都不方便,連連要阿襄變回來。
齊霽走在那裡,一言不發,不管她和阿襄說什麼,他都沉默不語。
阿襄帶著他們兜兜轉轉,到一處大樹麵前,大樹看的出來原先枝葉繁盛,隻是遭了一次災難,枝椏斷了不少。
“樹爺爺。”阿襄跑到樹木跟前,敲了敲樹乾。
原本一片漆黑的樹乾上露出一張人臉來。
人臉上帶著年輪的痕跡,看著多少有些驚悚。
“……”明苑看到的時候,忍不住往齊霽那邊蹭了蹭。
齊霽看了一眼她,“為何要過來?”
話語出口,明苑就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她隻是眨眨眼,“因為我喜歡你啊。”
齊霽眼眸微睜,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麼直白。
“胡說八道。”
明苑捂住心口,“真的。”
她想了想,伸手去勾他袖下的手,“我的心是真的。”
齊霽卻仰手躲開,他瞥了她一眼,薄唇裡吐出兩個字,“自重。”
眼神堅毅,整個人霎時高潔而不可侵犯。
明苑莫名的心抖了下,默默的把手給收了回去,老老實實站好。她喜歡齊霽這樣子,覺得調戲起來,彆有一番韻味,可真的見著,竟然有幾分害怕。
她老實起來,不敢在他麵前造次。
那邊老樹睜開眼看了看高興的阿襄,又看了一眼那邊站著的男女。
“從遠處來的客人,過來吧。”
齊霽徑直走了過去,明苑見著,立刻跟在他的身後,一路到那棵老樹跟前去。
老樹看了看齊霽,又瞥了明苑兩眼。
“你見著好像中了炎火之毒?”
老樹活了幾萬年,見多識廣,有些事他一眼看出來,也不奇怪。
他點頭,“是的,所以特意過來一趟,以解身上的火毒。”
“你身上的火毒,是炎火的一點火星,炎火應該是從炎洞那裡采集的,老久的東西時間越久,反而還更毒些。平常人受了一點,當場魂飛魄散。你能撐到今日……”
老樹說著,又看了看他,讓齊霽靠近一些。
齊霽現在的脾氣倒是好,完全不像剛才和明苑那樣冷硬。
他靠上去,老樹的枝椏窸窸窣窣的靠近了,枝椏觸碰到齊霽的衣袖,又突然觸電似得躲開。
“看不得,看不透。”
“你知道這裡也是難得。”
齊霽絲毫不在乎老樹對他的觸碰,“以前來過。”
“你就是那個隻身闖入冥都的凡人?”老樹想起什麼,枝葉一陣抖索,頓時整棵樹都沙沙作響。
“正是。”
老樹發出一聲長歎。
這聲長歎像是敲在明苑的心頭上,她頓時就有些心虛氣短,尤其見著前麵的白衣背影,更是想要腳下抹油跑了。
“你再往前走一會,就會是你想要的地方。”
老樹又看向明苑,“小姑娘不是這裡的人吧。”
被那張布滿痕跡的臉看著,再想到這是一棵活了幾萬年,已經成精的老樹。明苑更是一陣心悸。
她聽到這話,後背一陣發涼,齊霽這時也回身過來,他望著她,眼裡全都是震驚。
齊霽的注視讓她無所遁形。似乎自己的所有秘密立刻在他的注視下一覽無餘。
“非此世之魂魄,若是不能歸去,終究不容於此世間。”
明苑僵硬的哈哈笑了兩聲,原本想要打個哈哈把場麵給圓過去,可齊霽定定的盯著她,那目光如同火燒,將她加在火堆上,炙烤得她不得安寧。
她嘴唇動了兩下。
這老樹有幾分本事,既然點明她的來處,她其實還想問問她能不能回去,可是這話當著齊霽的麵,她怎麼也說不出來。
那目光如火燒,如刀割,一刀刀的剮在她的身上生疼。
她嘴唇動了動,換了個話題,“老前輩,這裡是哪裡,聽阿襄說,這裡遭遇了天火,是怎麼回事?”
“神力漸衰,封印也逐漸減弱。”老樹給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聽得人頗為摸不著頭腦。
老樹沒有解釋,徑直看向齊霽,“你要去的地方在強良封,往東十餘裡就到了。隻是那那裡可以取你體內的火毒,可也顛倒陰陽。雖然於你來說隻有一段時日,也要小心些。”
齊霽轉眼過去,他點頭道謝,隻是回頭過來看明苑的時候,明苑看到他痛極了的眼神,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那眼神痛極了,像是生生挨了數刀,挖出了臟腑,露出了白骨。就那麼袒露在她的跟前。
齊霽的情感一向是冷淡的,可他的情感又是滾燙炙熱的。不管不顧,炙熱如火。燒傷自己也燙傷他人。可他從來不會學會在傷痛中反思,隻管抱緊了,不管不顧。在傷痛裡沉淪下去。
明苑頭上和挨了一棒子似得,痛得她分不清東南西北,同樣的,也讓她不得不直視現如今的局麵。
她、她是不是馬甲掉了?
明苑腦子裡頭亂哄哄的。她這一路過去和齊霽曖昧非常,齊霽的態度轉變的有些快,她那時候不是沒有想過,是不是他知道自己身份了。
但她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按捺下去,因為照著齊霽瘋狂,如果真的知道她的身份,明苑相信齊霽會毫不猶豫的把她關起來。
他瘋狂的執念,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則他的所作所為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
人到底還是更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哪怕他之前諸多的反常,也被她忽略了過去。
原來她早就在他跟前掉了個底朝天,隻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她舌頭緊緊的抵住上顎,拚命的想要給自己多一些清醒。
一股股顫抖從心底升起,迅速的布滿全身。
齊霽望見她的戰栗,感受到她的恐懼,不解的歪了歪頭。而後露出一抹笑,笑容如被春風拂開的湖麵。
他緩緩向她逼近,向她伸出手,話語溫柔繾綣,“來,跟我走。”
猩紅的舌頭微微掃過唇,如同捕食之前的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