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笛圖書館的外表如同一棟古舊的教堂,處於荒郊野嶺,白天或許還能顯出幾分山清水秀。
現在是半夜,連風在漆黑的樹林間呼呼地吹都像是幽靈嗚鳴。
“叮——”
梅林腳步驟然頓住,他瞳孔驟縮,眸光聚焦到教堂中央的鐘樓上,那老式的大鐘發出的聲音仿佛音波般讓在場所有人的頭都疼了起來。
“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步伐加快,梅露一手攬著姚瑤的背,半托著她快速朝著榴榴奔向的方向飛馳。
陰暗而潮濕的地下彌漫著難以言說的氣味,混雜著腥氣讓人反胃。
跑過不知多少個拐角,姚瑤看著地上時不時出現的骸骨,幾乎目眥欲裂。
所見所聞,觸目驚心。
她仿佛第一次直麵這樣血淋淋的屍骨,如果不是梅露托著她,她可能都要恍神。
“小心,這裡可不是模擬的環境。”
梅露壓低聲音,在聽到那窸窣的聲音時瞳孔一震。
她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了那是什麼聲音,下意識抗拒起來,但對學生的擔憂讓她迅速放下,轉而緊張地看著姚瑤,擔憂她過早得受到精神汙染,阻礙到她未來的路途。
卻在看到姚瑤狀態的瞬間愣住了。
姚瑤卻依然像是什麼都沒聽到般——亦或是,她其實聽到了,但是沒有任何反應,跟著梅露努力繼續向前。
梅露:“等會無論聽到了什麼讓你不舒服的聲音,放空大腦,什麼都不要去想,控製住情緒,小心自己的精神。”
姚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人命關天,眾人速度極快。
兵分多路,或多或少在路上發生了戰鬥,時不時姚瑤能聽到斜上方的天花板傳來的“有入侵者?!怎麼會!”“擾神者,死。”的聲音。
……什麼?神?
姚瑤心中陡然升起極其不安的感覺。
這偌大的地下室像是幾個世紀之前的醫院改造而成。
破損又腐朽的床,滿是灰塵的白布,幾乎已經看不清字眼的門牌在金屬杆上搖搖欲墜。
越靠近中央,宗教風的肅穆感就越強,但在一片昏暗之中,更多的是充斥著死亡的陰森。
“礙事的家夥!”
從拐角突然衝出一個頭戴包巾的星際海盜,他的兩隻手臂都已經替換成了機械,甚至其中一隻是泛著寒光的鐵鉤,彈射著襲向他們。
“誰礙事啊?”
閃身間,梅林踹開那帶著彈線的鐵鉤,而後出現在了星際海盜的背後,手肘一動,將他撞在了地麵壓得毫無反手之力。
“你?!”
“你什麼你?你們這些目無法紀的星際野蠻人!憑什麼抬著這滿是敗絮的頭顱站在我的麵前?!”
梅林陰惻惻地踩著他的腦袋,而後伸手按著而後用力地往滿是灰塵與汙水的石地上撞了好幾下,直到灰與白的漿體濺出。
黏膩的腥味在鼻尖湧動,混合著陰潮的濕氣與空氣中的大量灰塵。
姚瑤的呼吸急促了下,她迅速按住了腹部,反胃直接上竄,她脖頸一緊,壓抑住那股想吐的衝動。
本以為在模擬戰場中經曆了很多次流血與戰鬥,但此刻近距離的直麵殘酷與血戾還是讓她感到下意識的不適應,以至於頭腦略微發暈。
梅露扶住了她,卻並沒有說出任何讓她後退的話。
姚瑤意識到墨笛究竟是在怎樣的環境給她發送的求救信號,愈發擔心她的狀態,也迅速鎮定了下來,去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轉變。
姚瑤一直都知道,即便是在原本的世界,真正的殘忍與恐怖也都是由更堅強的人為她這樣的普通人擋了下來,所以她才會覺得日子平凡而幸福。
現在,她也要成為這樣的人。
姚瑤在遠處就聽到了墨笛的尖叫,步伐立即加快,筆直地衝向聲源傳來的方向。
那尖叫淒厲而絕望,仿佛聲帶被拉扯到極致發出的嘶鳴。
靠得越近,步伐聲就越不掩藏,伴隨著榴榴“嗷”的一聲,梅露抬手直接粉碎了一扇門。
門內,隻見房間中央坐著被綁得死緊的墨笛。
她仰著頭尖叫著,嘴唇顫抖,明明沒有吊繩卻仿佛被吊著一口氣,纖細的脖頸上印出鼓凸的青筋,儘顯猙獰。
姚瑤立刻衝了進去,焦急的將繩索給墨笛解開,搖晃著她的肩膀。
她失了聲,血紅的嘴卻還沒有閉合,好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給我,她近距離受到了超額的精神汙染,需要迅速治療。”
緊隨其後的文森醫生見狀,迅速讓背後的醫務人員將墨笛打暈,在頭上套住一個儀器,抬起帶走。
姚瑤怔愣地看著墨笛消失在自己眼前,背後不知不覺中已滿是汗水。
救下了。
太好了……
她險些因為長時間的緊張與高度集中,驟然因為自己最大的目標達成而鬆懈下來,一直挺直的脊背都彎了些,呼出卡在喉口的氣。
精神汙染。
這和那些升上S級但是陷入瘋狂有什麼區彆?本質一樣嗎?
她有些缺氧的的大腦
好像已經不足以支撐起繼續思考這些問題。
“不要放鬆,距離很近了。”梅露壓低聲音。
姚瑤揉了揉發癢的眼睛,撐起身體離開了這個滿是不正常藥味的房間。
跑過最後一個布滿豎柱的長廊,姚瑤和梅露以及背後的一乾人率先衝到了鋪滿血色紅地毯的大廳。
姚瑤突然屏住了呼吸。
濃鬱的鐵鏽味幾乎衝出玻璃,象征安寧的聖歌在空曠的大廳內繚繞盤旋,大廳上空有一個疑似衝動的裂縫,裡麵漆黑無比。
好像這個世界終於在她眼前掀開了那層遮遮掩掩的幕布,展露出它最本質的真實。
眼前宛如獻祭結束後的慘烈現場。
原本應該整齊擺放的諸多長椅被堆砌成了詭異的高山形,屹立於中央的流淚聖母像眼眸深紅,淚水漆黑,渾身潑滿了黑色的不明液體。
浸滿了血與不明香料的地毯上繪製著複雜的圓形陣,擺放著異獸屍體與可疑的器官,圍繞在學生們的周圍。
坐在陣中央的是個癱在輪椅上的人,他渾身被拘束帶綁死,上麵還附有各式各樣的符文。
他瞳孔純白,沒有半分瞳仁,卻“盯”著姚瑤的方向。
圍繞在他周圍的不光有身著北溟製服的學生,還有其他各個學校的。
遍地是已然昏迷的,還有尖叫著卻七竅流血,雙手合十閉著眼做祈禱狀的學生。
人間煉獄。
姚瑤踉蹌著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呃——啊!!!”
那癱在輪椅上的人驟然張開嘴,尖叫起來。
颶風衝起,那個瘋狂的S級衝破了周身的一切束縛,極強的壓迫力幾乎將在場的所有人都碾壓在地麵。
精致的彩繪玻璃乍碎,他抬起手,眼見那彙聚的幾乎要撕開空間的能量就要轟擊來襲者,梅林迅速衝上,用儘全力也不過堪堪將他的手腕方向扭曲。
巨大的衝擊力直接歪向了那座聖母像,炸得連灰塵都沒有剩下。
他驀然“看”向打擾到自己的梅林。
“嘔…呃啊……”
梅林驟然吐出一大口血,像是被一根承重柱壓倒在地,甚至能清楚的聽到自己脊骨碎裂的聲音,再動彈不得。
哪怕是幾千個A級在S級麵前都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梅林再一次的認清了這個事實。
下一秒,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呢喃聲在一起響起,猶如悠遠的呼喚,又如外界的低吟,將人類無法理解的內容無論是非,一並賜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招來絕望的聲音影響,匍匐在地,宛如蟲豸。連在那輪椅上的人都難以控製,不知是激動還是痛苦得抽搐起來。
梅林更是像麵對過去曾一度接觸過的恐懼般,臉色鐵青。
姚瑤站在原地,膽寒感在身上蔓延。
她當然也聽到了。
甚至可能聽得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清楚,還能隱約知道到底在傳達些什麼。
她似乎已然在什麼時候聽見過類似的聲音。
姚瑤抬起眼,不受控製地看向那道隱約傳出這讓人頭腦炸裂聲音的裂縫。
也正是刹那間,風起雲湧。那道裂縫被猛地拓寬了十幾倍,直至覆蓋整個大廳的天花板。
“啊,啊——父神!神竟願垂簾於我等——!”
那瘋狂的S級如無骨的軟體動物般癱軟在地,嘶聲力竭,熱血沸騰地亢奮著。
姚瑤後退了一步,視線卻完全無法從那翻湧的混沌上移開,脊背後發涼,像是浸泡了極地的寒水,鑽心刺骨。
有一團難以形容究竟是什麼的幻影從拿到裂縫中顯現。
而在場的生物哪怕僅僅是窺見了其一角,都像是麵對了宇
宙的最暗處的恐怖。
驀然,姚瑤恰好對上了從裂縫投射過來的一道視線,血液凝滯感,呼吸遭壓抑,思考的能力已然消失,渾身被暴露在那視線之下。
她好像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而隻是一隻螞蟻,亦或是“操作者”在顯微鏡下觀察的培養皿中的細胞核,讓人毛骨悚然。
更恐怖的是,她竟然感到有些熟悉。
那道從虛空落下的視線無善亦無惡,僅僅是凝視著她的“存在”。
姚瑤卻明顯有種人類在拿著天文望遠鏡在觀測宇宙,對方卻在拿著顯微鏡觀測著她的龐大落差感。
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毫無爭議的“無力”。
恍惚間,姚瑤似乎窺見了數億年前的光景——那是在海洋遍布地球,尚且沒有火光,生物還未曾進化出“眼”,原始的祖先隻能依賴於海底火山熱泉苟且偷生的遠古時代。
她是如此的……渺小而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