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月朗星稀。
四月的微風吹來, 攜帶著一股涼氣,陸溪的腳下仿佛生了根,動彈不得。
燦爛美麗的煙火衝天而起,像一朵朵深夜的曇花, 轉瞬即逝。I LOVE YOU這一段簡單到眾人皆知的英文, 在空中停留了短短幾秒, 很快就灰敗了下去。
像陸水這一場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求婚。
客廳一個小燈被打開,淺黃色的光芒照亮四周, 隨著燈光亮起的, 還有早就排列好的精油紅燭, 嬌豔的紅色玫瑰擺放成愛心的形狀。
暗紅奢靡的羊毛地毯,複古精巧的紅木家具。
桌子上放著燭台和紅酒。
穿著燕尾服的樂隊奏起甜蜜的小夜曲。
所有的一切,都美妙的像個童話。
手被牽住,陸溪神情麻木的跟著三號往前麵踏步, 眸中倒映出紅豔豔的火燭, 麵無表情,在這場費勁心思的求婚中, 身為主人公的他, 反而在……不開心?
“請坐。”
三號紳士的拉開椅子,服侍著青年。
“何必呢?我的意思, 你應該很清楚才對。”陸溪低聲道。
陸水心中苦澀, 麵上卻不露絲毫,甚至還調皮的眨眨眼:“你就當做這是我的另一個遺願好了。”
“先生, 請慢用。”
傭人們端來擺盤精致的黑椒牛排以及可愛的小甜心,臉上笑容燦爛,為了今天這個好日子。
“喝一點,九二年的拉菲,地下室裡的酒窖珍藏的。”三號起身倒好酒。
紅色的酒液澄清,帶著一股子芳香。
陸溪很少喝酒,隻淺酌了一小口,苦笑道:“給我喝根本就是浪費,所有的酒在我嘴裡隻有一個味道。”他停頓片刻,“我覺得我還是上樓好了,這根本就是鬨劇。”
被打斷的、沒有完成的求婚。
總好過被拒絕。
眼下彆墅的傭人都知道這件事,到時候結果出來,他們恐怕要笑掉大牙。
“不。”三號搖頭。
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鑽戒,男人單膝跪地,仰著頭,以一種弱者的姿態:“你願意和我結婚嗎?陸溪。”
簡約的男士鉑金鑽戒,高貴典雅。
星星點點的光落在他的漆黑的眼底,弱小但明亮。
還是那具身體,還是那張讓他為之心跳加速的臉。
內裡的人格,卻不是他喜歡的。
“我很抱歉。”他說。
四目相對,誰也沒說話,空氣中一片死氣,甜美的小夜曲搖身一變,成了催魂壓抑的奪命之歌。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僵硬的收回手,撇開頭,像是老舊的機器人,朦朧中仿佛能聽到骨頭交錯的哢擦聲。
理智上知道陸溪會拒絕。
和情感上希望陸溪能接受。
形成了一種衝突。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早已知道的結果,卻依舊很難受。
“好了,我該做的事都完成了。”站起身,若無其事的拍拍褲子上不存在的灰,他笑的燦爛又熱烈,“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命運了。”
“我很抱歉。”
他重複,心中一片茫然,空落落的。
男人張張嘴,想說‘沒關係’,隻是這三個字像是被人用手死死的摁住,擋在肚子裡,無法上前。
窗外的月光越發的亮堂了,樂隊們的第一首曲子已經結束,換了一首歡快的新曲子。
陸溪坐在椅子上,男人站在身前。
他仰視著他。
如同剛剛陸水仰視著陸溪。
兩個人的角度再度轉換,但結果卻已成定局。
“我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好。”
陸水看著男人上樓,一向自信挺拔的背影如今竟有點彎曲,手插在褲兜裡,隻看得到一小節手腕。樂隊的人發生了一陣騷動,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知道該怎麼辦?
指揮員大著膽子上前,小心翼翼道:“先生,請問曲子要繼續嗎?”
“不用了,你們走吧!”陸溪搖頭。
他現在那裡有心思聽曲子,簡直要發瘋了好嗎?
明明隻有一個男朋友,明明隻是一個人,卻硬是弄的他像個三心二意的渣男般,讓人不知所措。
餐桌上的一口未動的牛排已經冷了,油脂凝結成一塊,陸溪一陣反胃,捂著嘴硬是沒讓自己吐出來。
陸溪的房間和喬越他們是隔壁,回去的時候,難免會路過他的房間門口。
他站在門邊許久,手握著冰冷的門把手,騷動著想去安慰陸水,每一次要扭下去時,理智及時的跳出來阻攔住,進去又有什麼用呢?給不了對方想要的東西,不過是徒增痛苦罷了。
愛這東西。
像一團看不見、抓不著的雲霧。
無法割舍贈送。
最後的看一眼冰冷的房門,陸溪幽幽歎一口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另一邊。
房間裡漆黑一片,有淺淺的月光順著窗簾的縫隙偷渡在地上,柔軟的淺灰色床上。有一個男人側躺著,黑發雜亂的搭在他的耳畔,他半張臉壓在身下,裸|露出來的另外臉半張菱角分明,眼窩深邃,眼皮緊閉,纖長漆黑如鴉羽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蓋在下眼瞼的地方。
四周很安靜,能聽到那淡淡的呼吸聲。
不就是求婚被拒絕了嗎?你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起來啊!陸水想,怎麼能像個廢物一樣,完全沒法動。
身體的力氣被抽走,思緒混亂不想思考。
真沒用。
這樣……懦弱的自己。
腦海空間裡。
沈子潼哈哈哈哈大笑:{誰給他的勇氣去求婚?陸溪喜歡的可是我,明知道會被拒絕,嘖嘖嘖!硬是要去找不痛快,勇氣可嘉啊!”
喬越:{他也是我們自己,有什麼好高興的。}
兩個小團子的身體在緩慢的融合中,沈子潼看不到對方的表情。當然,就算看得到,也無法分辨,一個毛團子,綠豆眼小嘴巴,不管怎麼做表情,都像是賣萌。
沈子潼不爽:{我說什麼,你都要反駁兩句來提現你的主導地位嗎?}
喬越無語:{如果你是這麼認為的話,那隨便。}
{艸!}他暗罵一句,{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我一定要揍你一頓,他算哪門子的‘我們’?就是一個情敵。}
經過這些天的觀察,喬越對現在的情況非常的明確。
他總是能理智的找到最好的辦法。
{等我們融合後,再融合了陸水,我們就是一個人。}
沈子潼:{……等等!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你的意思是,我們之後還要和這家夥融合?馬丹!到時候直接吞了他不就好了,融合後的我們,他根本就不是對手。}
喬越:{可那才是最完整的我們。}
沈子潼才不管這些屁話呢?
他頭一撇,咬牙切齒:{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
喬越‘哦’了一聲,就在沈子潼神清氣爽,以為自己贏得了最後的結論時,就聽到男人慢吞吞的補充道:{反正融合後的我們又不是現在的我和你,你同意不同意並不重要。}
沈子潼氣炸:{……}
馬丹哦!這麼殘酷的事實能不能不要說出來,掩耳盜鈴不好嗎?
喬越仿佛知道沈子潼正在炸毛,輕笑一聲:{即使如此,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們隻是回歸最原始的狀態而已。}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直至消失不見:{一個完整的喬越,是沈子潼、陸水、我,我們三個。}
沈子潼沉默不語,心中的不虞卻漸漸消失。
完整的‘我’。
或許不再是現在的我,這樣的性格,但他們本來就是在痛苦與絕望中誕生,輔以災難的養料,以冷漠的目光環顧世界,憤恨著命運的不公。真實的我……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會是像陸溪這樣,溫柔善良,像個小太陽嗎?
抱著這樣的想法,沈子潼慢慢的陷入沉睡。
隨著融合日期的接近,喬越和沈子潼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一個嶄新的白色團子,正在一點點的誕生。
是夜。
陸溪坐在罩罩外麵,看著裡麵差不多已經完全融合成一團的小團子,緊張的等待著喬越和沈子潼的蘇醒,三號遠遠的站在一旁,目露凶光,充滿了敵視。
氣氛壓抑。
陸溪尷尬一笑,沒話找話:{你說,喬越和沈子潼融合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格呢?}
陸水抿唇:{我不知道。}
{那小的時候的你們,是什麼樣的,你知道嗎?}陸溪道。
三號考慮了一下,不確定道:{你是單指的我、喬越、沈子潼,還是代指還沒有人格分裂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