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一抹血(2 / 2)

他衣著簡單,那副長相放在人群中也不紮眼,因為習慣性彎腰,那背脊彎下去一個明顯的幅度,和冷白挺拔的玉麵閻羅站在一起,從氣場上就矮了一大截,

剛剛那句,他語氣雖然平靜得猶如一灘死水,卻是一語道破。

凡涼危險地收起了眸子:“你想說什麼?”

“如果我們成功了呢?那群條子撤退後,團長會直接開船離開,那個時候,我們還在這裡,”槐酒伸出食指指了指地麵,目光裡似有火山隱隱噴發,“他離開之後會怎麼樣?那群條子會全部跑來這邊,把我們一網打儘!”

他咽下一口氣,就像吞了一把刀一樣難耐,繼續顫抖著聲音說道:“從一開始,他讓我們在這邊執行綁架任務的時候,就打算把我們拋在海濱,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死活,他從來就沒想過要管這邊!”

無論是在會所裡,還是在黑漆花乾部的會議上,槐酒都沒有過這麼咄咄逼人的神態,而現在他麵紅耳赤,唾沫星子橫飛。如同一個一直披著懦弱皮囊的配角,突然大力扯開了劇場的幕布,向台下瘋狂叫嚷說自己要當一回主角。

其他黑漆花的人被他這一通話唬住了,心裡開始搖搖欲墜,生怕自己成為老大無情踢開的棋子,將試探的目光投向處在視野中央的凡涼,這時,這群西裝革履、假裝上流的黑手黨們躁動不安起來。

“你又乾淨到哪裡去,槐酒?”凡涼打斷他的獨角戲,那黑冷的眼神從頭到尾就沒有任何波動,“其他黑手黨圍攻會所那天,你不聽團長命令,一個人帶著手下離開,之後以黑漆花的名義把所有的酒吧、俱樂部的貨物和人手聚在自己旗下,不回詩人消息,拒絕集體行動,躲在海濱的暗處,是想乾什麼?”

這些話如一根針直直地刺破了槐酒這個不停膨脹的氣球,啪嗒一聲破開,他的神情變化莫測。

“黑漆花被其他黑手黨聯合通緝,你隻顧保全自己,跑得要多快有多快,和警局作對,你又把槍支全部回收。怎麼?是想等我們和其他人兩敗俱傷之後,你再出其不意跑出來給兩邊捅上幾刀嗎?”凡涼繼續說著,沒有給槐酒留任何情麵。

槐酒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海濱的形勢越來越不明朗,他這幾天的確做了很多自己的打算,沒想到凡涼看起來散漫涼薄,卻早已把自己那些小動作儘收眼底,

玉麵閻羅現在才說,不過是之前都不在意罷了。

“.......我沒有這樣想過,”槐酒一字一句反駁說,但其實不太有說服力,“但你這樣說,是不是承認了團長本來就打算丟下我們離開,而且他肯定給你找好了後路,說不定你現在就是要趕到港口跟著他一起離開。”

“你們想撇開我。”像撇開垃圾一樣......

這麼一想,槐酒像是被觸動了什麼開關,陳年往事的深刻記憶飛一般地湧過來,他的大腦不再清晰,隻想起凡涼高高在上、冷眼看他的模樣,怨恨、自卑、怨恨、恐懼種種鮮明的情緒在他胸口重重地碾過去,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凡涼看他定在原地,沒有過多解釋,隻是出於那過人的敏銳,眯起眼問:“你對黑漆花很不滿?”

“黑漆花從來沒有真正接納過我,”槐酒沒什麼語氣地開口,微微睜大的眼睛盯著地麵,看不清表情,“你們也沒有接納過野麅,所以想方設法挑他的錯,最後終於把他弄死了。”

他和野麅都是黑漆花最底層的乾部,野麅那邊發生什麼都會驚動他,得知野麅被黑漆花處決那天他還飄在大海上,一整個晚上都沒敢合眼,冷汗浸透了全身。

“野麅是自己選擇了背叛,跟黑漆花有什麼關係?”

凡涼被耽擱太久,散發的氣息跟冷凍室有的一比,他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沒有任何電話打進來,他心緒微亂,耐心耗儘,用那低冷的嗓音最後命令了一句:“我沒時間陪你在這裡辯論,滾開。”

說完,他直接推開槐酒,徑直走向電梯,因為腿長走得快,那風衣的下衣擺呼呼作響。

槐酒被推得踉蹌一下,又停在原地不動了。

他知道的,凡涼從來看不起他,第一次見麵也隻是居高臨下瞥了他一眼,和以前他待的酒吧裡那些從不正眼瞧人的領班、老板們一個樣,那些人會因為賬記錯了而把他一頓痛罵,也會把對他有意思的女人強行拉走搭訕。就連他辛辛苦苦推出來的管理製度和收費標準,也被老板們拿去賺得盆滿缽滿,卻一個子也沒有分給他。

於是他瞞著領事開始做假賬,雇三流子們把那些肥頭大耳的老板們拖進小巷毆打,所有對他不好的人他都千倍百倍地打回去。直到加入黑漆花,他的尊嚴又開始被人踩在腳下,所有最臟最累的活都給他乾。

黑漆花的大部分產業已經轉向合法領域,他負責的卻還是黑色/地帶,混亂而低級。而玉麵閻羅、詩人還有黑柱這些高級乾部就不一樣了,他們甚至都不直接參與黑漆花那些黑色產業鏈,警察就算是要查也很難查到他們犯罪的確切證據。但是他和槐酒乾的那些事,那是一抓一個準,所有和他們相關的犯罪證據都唾手可得。

槐酒無知無覺地站在原地,“滾開”兩個字猶如最後一根稻草,落在了那名為“怨恨”且危如累卵的理智之上,一切轟然倒塌。

他走過去,這是一段不長的距離,電梯門已經開始閉合,他抽出已經上膛的手/槍,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