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怕他們不懂,徐長贏說得很慢,可還是一溜一溜地聽得唬人,衛二口中咬著糍粑,正要去端水的手也呆滯下來,與他同樣的,是白術。
“彆害怕,我們都是正經人家,不會賣了你的,你——識字嗎?”
蘭時及時出聲,打破微微有些安靜的氛圍,她將另外一張紙打開,上麵草草的寫了幾行字,是剛剛她突然間想到的。
她和徐長贏都不是什麼貴族出身,以前在雲州府的時候,也沒怎麼享受過這種被人伺候,或者命人時刻跟隨的事。
就算是白術,他們都當她如同親妹妹般對待,平日的吃穿用度皆不吝嗇,現在為徐長贏擇小廝,也一樣如此。
“識得的,以前方丈曾教過我,識字乃立身之本,無論年方幾何,隻要是入了玄微寺的門,方丈都會手把手地教習字。”
想到慈藹的方丈,衛二又忍不住開始鼻酸起來,他偷偷掐了一把大腿肉,這才將眼淚憋了回去。
他接過蘭時手中的竹紙,上麵的字跡板正可愛,跟剛剛那張筆意遒勁的竹紙完全不一樣。
姑爺上學期間,做他的隨行書童。
包吃包住,月俸五十文。
有空的時候,教大家打八段錦、五禽戲,強健體魄。
短短幾行字,看得衛二眼睛都直了,“小姐,這,這待遇也太好了吧。”
“我自小體弱,從小泡在藥罐子裡長大,要是你能帶領我們練練,我就不讓你睡院子了,喏,那西廂現在還空著呢。”蘭時輕抬下巴,示意他朝身後看。
見衛二呆呆地,比自己都呆,白術忍不住笑他:“伺候小姐姑爺,可是這天底下最輕鬆的事情了,你可真好啊,能遇上我們,以後再也不用露宿街頭啦!”
生生俏皮話,逗得幾人全都笑出聲來。
笑聲掩蓋了門外的聲響,一道黑影迅速離開,他在巷子裡左繞右繞,最後在一處大街上,溜進了曲流觴的大門。
青樓女兒十五六,翠掠雲鬢妙裝束。與普通妓院不同的是,青樓乃是十分高級的煙花之地,樓中女子多為藝妓,賣藝不賣身,個個容貌豔麗,才華橫溢,多得是達官貴人為求一笑擲千金。
而曲流觴作為京城裡最出名的青樓,在技藝風骨上自然高出一般青樓許多。
男子一襲水紅色衣袍,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一樣,七扭八歪地靠坐在鑲嵌滿珠寶金玉的軟榻上,那股子頹廢的風氣,就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一樣,眼尾耷拉,眼底青黑,嘴裡還叼著一根不知道是從哪位紅顏頭上摘下的水玉簪子。
“怎麼樣,都打聽好了嗎?”
“少爺,都打聽好了,那女子是徐氏蘭時,半年多前同其丈夫從外地上京,就住在青龍街清水巷。”
柳常德呸的一聲,吐出玉簪,絲毫不顧屏風內側還有外人在撫琴彈唱。
“成婚了?有趣,有趣,老子又不是沒玩過已婚之人,就算是肚中多了一子,這京城也沒有小爺我得不到的人!”
見榻上人臉帶慍色,堂下之人眼色極快,他快步傾耳上前,柳常德吩咐了幾句,隻見那原本就彎下的身子,此刻彎得更深了幾分,“屬下這就去辦。”
夕陽西下,餘霞成綺,暮色像是紅沙中的泥流,漸漸從遠處的天邊逆湧而上,似乎要迸發出全部的力量,將這世間的喧囂一攬洗淨。
徐氏小宅,蘭時和徐長贏兩人擠在小小的廚房裡,身上寬大的衣服都換成了輕便的窄袖衫袍,家裡添人,他們想好好給衛二做一頓夕食。
蘭時廚藝一般,這次她很知趣地退守一邊,專心致誌給徐長贏打下手。
大兗朝自開國以來,宵禁製度逐漸鬆弛,夜間的種種樂趣活動都得以興盛,百姓們原本一日兩餐的習慣也逐漸變成一日三餐,除了蒸煮烤膾,還新生了一個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