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皇城有好事 清閒丫頭 11790 字 2024-04-05

第五十七章

把婚儀的事甩手給裕王?他倒是真敢想。

蕭承澤斜了一眼那甩手掌櫃,手上飽滿的核桃在鉗子間夾得哢哢作響。

“你當裕王真盼著你百年好合啊?要是事到臨頭,當著兩國外使的麵,再重蹈當年梅氏覆轍,你是還想再守十年活寡嗎?”

這廂剝核桃的功夫,那些早先一步擺上炭爐的核桃仁已烘透了六七分,貼近炭爐的一麵開始泛出微微的焦香了。

繼續烘著也未嘗不可,但這會兒翻一翻麵,待晚些烘透,口感更為均勻。

蕭承澤正被剛夾開的一把核桃占著手,又無宮人隨侍,莊和初便斂起寬大的衣袖,轉手在茶盤裡拿起個竹夾,施然起身,半跪去了烘著核桃仁的炭爐旁。

這不合規矩,但蕭承澤沒吭聲。

蕭承澤就瞧著這人一麵輕緩而有序地一塊塊翻過著那些核桃仁,一麵波瀾不興地答他的話。

“臣就是相信,裕王極力促成此事,定有謀算。若不容他在此處折騰,也必另謀他法,不如就折騰在臣身上,臣應對起來還能省事些。”

近日裕王心心念念折騰的事,說到底,都是為著那麼一樁。

雍朝此番邀南綏與西涼兩國外使前來共賀新歲,其中修好之意雖未明言,但朝野內外皆已心照不宣。

倘若雍朝與這兩方主動修好,為表誠意,必不可少之事,就是裁減那兩支長年鎮在邊地的大軍,而這兩支大軍,恰就是握在裕王手中。

掌兵之權對裕王而言,是關乎存亡之事,裕王又豈會坐以待斃?

同理,若在此事上同裕王相抗,便意味著要同他拚個你死我活。

而這樣的事從這個人口中說出來,就隻是輕飄飄一句“省事”,幾乎與他翻核桃仁的舉動一樣輕巧。

說罷,便隻專心在眼前的核桃仁上了。

蕭承澤默然看著炭爐邊的人,心頭漫過一道難言的滋味。

按說,這些侍奉的瑣事,從來都是宮人做的。

臣子們入見,再如何恭敬,也不會於這些事上動手,一則不願自降身份,再則,天子近身之物豈敢輕易碰觸,一旦出了差池,那就是滔天的禍事。

也就是莊和初這個人,與他獨處之時,恭敬裡總透著一股無所謂榮辱、也無所謂死活的隨心所欲。

亦或是親近。

高處孤寒,登極至今,仍與他留有這一分親近的人,已屈指可數了。

莊和初今日進宮是為著私事,又是受內宮傳見,沒著官服,解了披風後就是一身頗顯持重的螺青便袍,這會兒半跪在炭爐旁,長袍曳地,自上而下看過去,隻覺得那衣袍空蕩蕩的。

該是近來著實清減了不少。

這半年來,皇城探事司中頭一份的責任自然是謝恂擔著,但臨近卸任,如尋常衙門一般,許多具體的麻煩事已經漸漸傾到了莊和初這個準接任人的身上。

忽又壓來外使入朝這麼一樁要務,想也知道,這半年在人人都隻當他偷閒養病時,他實際過的是何等勞筋苦骨、心力交瘁的日子。

換是任何一個人,光是這有苦不能言的委屈,就足以讓人想撂挑子了。

這人還從沒在差事上有過抱怨。

他沒抱怨,他便沒有憐恤,屬實不公,蕭承澤緩緩吐納,一麵在手上那隻夾碎了殼的核桃裡一一將大塊的核桃仁撿出來烘上,一麵有些沉沉地開口。

“朕知道,從半年前朝中剛一提議外使來朝的事起,裕王就沒安生過,好在步步至今,尚算順遂。皇城探事司,尤其是你第九監,著實辛苦不少,才逼得裕王無法在使團入京路途上動手,轉而盯上大皇子這天殘地缺之處,鬨了玉輕容這麼一出。”

一提及大皇子,蕭承澤不由得又沉沉一歎,他那金尊玉貴的嫡長子,也實在給這人本就不寬裕的精力雪上加霜了。

“倒也萬幸,他盯上的是大皇子,有你及時覺察,補上了這窟窿,否則這個關節上縱了裕王到軍中去,那情勢可就騎虎難下了。”

莊和初人雖守在燒得正旺的炭爐前,話卻隻說到冷熱合宜之處,“謝陛下體恤。此事功在九監,也在千鐘縣主,唯不在臣。臣有失查察,使大皇子深涉險境,已無地自厝,不敢矜功。”

不至拂了蕭承澤這份體念下情的心意,也未多一分失之僭越的熱絡。

“朕是跟你說心裡話,你也不必過謙了——”

蕭承澤說話間轉手去扔剝空的核桃殼子,目光一低一抬,不經意掃過莊和初清瘦挺拔的腰身,乍然一頓。

方才不曾留意,他腰間係著一隻荷包。

銀白緞麵上繡著精細的竹葉紋,垂在他螺青的袍上,好像沉沉夜色之下懸在竹林梢頭上的一輪朗月。

荷包香囊一類貼身的物件,多是女子製來送予男子,雖也不是絕對的,但這些年來為了避嫌,莊和初身上從未佩過這些東西。

才剛一張羅婚事,就多了這麼一件。

可那討飯為生的人,該不會有這樣細膩工整堪比宮中繡娘的手藝。

蕭承澤目光在那荷包上凝了片刻,濃眉蹙了又蹙,還是問:“這荷包,是那小姑娘做給你的嗎?”

莊和初垂手輕攏了攏,將那荷包攏至了身側更顯眼的位置上,“若是皇後娘娘問及,那便是。”

“啊?”蕭承澤一時沒轉過這個彎兒。

什麼叫皇後問起就是?

“照官麵上說,縣主是內廷女官出身,必定修過針線女紅,依照俗禮,婚期之前,也該有信物相贈了。原以為是要隨縣主一同拜見皇後,這些禮數上的事若有疏漏,怕她要受罰,臣就在餘暇時自己做了一隻。”

這番心思雖比那荷包的針腳還細密,卻也不難懂,可蕭承澤還是錯愕。

“你還有餘暇,自己動手鼓搗這些個花裡胡哨的?”

“承陛下憐恤,略有些。”莊和初頗謙遜道。

蕭承澤嗬地乾笑了一聲,什麼心力交瘁,合著全是他自作多情了。

“那就好。你既多得是精神頭兒,朕也懶得□□這份閒心,婚儀的事,再有什麼需要,你就直接找裕王去吧。”

許是聽出了他這話裡那一絲絲掩不住的怨氣,莊和初擱下手中的竹夾,起身頷首而立,才道:“國事繁巨,臣一己之私,實不敢勞陛下煩心,但臣確有一不情之請,望陛下成全。”

嘴上說歸說,蕭承澤還是一歎。

“就算為著你這些年教導大皇子之功,朕也該好好賞你些。說吧,隻要不算多麼過分的事,朕都應你。”

莊和初目光朝炭爐上微微一垂,“臣拿走這些核桃仁,可算過分嗎?”

“……”

*

萬喜奉旨去中宮傳話時,裕王前腳剛走,皇後的臉色還沒緩過來。

“娘娘,莊大人受了點風,身子有些撐不住了。皇上說,就不讓他來向您問安了,您這兒要是沒旁的事,也讓縣主快些隨莊大人回去歇息吧。”

皇後也無心留客,又草草寒暄了兩句,便讓千鐘隨萬喜去了。

說到皇後跟前的話,千鐘一點兒不疑有假,也顧不得去問皇後先時應了她的那道手諭要怎麼辦,一路跟著萬喜出宮時,心頭緊緊揪著,要不是還牢記著在宮裡隻能走不能跑的禮數,早就撒腿奔得飛快了。

一出宮門,見著那輛馬車,千鐘就再顧不得其他,急跑上前。

“大人——”這小小一段路就把人跑得氣喘籲籲的,一上馬車來,急惶惶間還險些叫衣擺絆了。

莊和初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撈住。

不等穩下來,千鐘就著他的扶持攀上他的手臂,便急切地打量,“大人,您不要緊吧?”

“不要緊,先坐。”

莊和初將人在旁安頓下,抬起車窗,對馬車外送她出來的萬喜道了謝,待馬車行起來,才彎起一道略含歉意的笑,與那將將平複喘息的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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