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一身塵土的雪,更好。
心中一震,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趁亂自心底那幽暗處冒上來,莊和初隻覺得著了魔似的,奪回神誌之前,已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
“你可喜歡嗎?”
“當然喜歡。”千鐘幾乎不假思索便道,“您做的都是好事,誰會不喜歡做好事的人呀?也就裕王那些一肚子壞水兒的人才會不喜歡您呢。”
莊和初怔然片刻,忽而垂眸一笑。
這便夠了。
足夠了。
“謝謝你。”莊和初輕道,“謝謝你喜歡。”
莊和初定心凝神片刻,便神色如常地斂起那些已寫了字的紙箋,說要去做些安排,囑咐千鐘一會兒吃過東西洗漱罷就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呀!”莊和初才一起身,千鐘忽然又想起件事,忙將人喚住了,“對了,大人,還有件要緊事,成親前忘了跟您合計了。”
“什麼事?”
“萬一,我有了身孕怎麼辦呀?”
千鐘問得甚是敞亮,莊和初好一怔愣才反應過來,暗自苦笑,溫聲與她寬心道:“放心吧,不會的。”
“可是,這事兒,您說了也不算呀。”千鐘鄭重地凝著眉頭。
怎麼就不能算了……
莊和初啼笑皆非,“不行周公之禮,便不會有身孕了。”
“周公之禮?”千鐘懵怔片刻,茫然間忽記起些什麼,恍然道,“您是說去磕頭吧?”
……磕頭?
周公之禮跟磕頭有什麼關係?
莊和初已清楚地覺出她與他說的絕不是一回事,但也實在想不出這岔子是出在何處,隻好硬著頭皮問。
“什麼磕頭?”
“一男一女拜了堂以後,送子觀音娘娘隨時可能把小娃娃送來,有些總也送不到的,或是時機沒到,或是功德沒到,就要去廟裡給送子觀音娘娘磕頭。”
千鐘坦蕩道:“我爹說,女人成親以後有身孕,就是這麼回事。”
謝恂會如此對一個懵懂孩童這樣解釋人的來處,倒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時至今日,千鐘不該隻知道這些。
莊和初慎重斟酌了一下字句,才問道:“昨日,瞿姑姑未曾將此事與你講得更仔細些嗎?”
千鐘搖頭,“瞿姑姑倒是說,梅縣主十年前跟您成親那會兒,有些禮數已經行過,就不再走一遍了。”
果然。
照規矩,這些事也是要宮中送嫁的女使一起教了的,誰知為了精簡流程,刪減的部分裡偏就含了這一環……
千鐘在莊和初那難以言表的神情裡隱約看出點端倪。
“我爹說的,不對嗎?”
莊和初教書講學這麼多年,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講授這種內容,沒有半點兒準備,一時也不知道從哪兒下嘴才好。
不過,這樣的事,日後待她識字多了,略讀點醫書,自然會懂。
“差不多。”莊和初權衡良久,才似是而非道。
千鐘狐疑地盯著那張不知怎麼就微微泛紅的臉,正色道,“那您怎麼能做得了送子觀音娘娘的主啊?萬一,明天一早,我就有身孕了呢?”
“不會的。”莊和初亦正色道,“昨夜我已在府中做過法事,送子觀音娘娘進不來。”
千鐘這才安心地哦了一聲,奇道:“您還有這樣的神通呐?”
“天機不可泄露,多說無益。”
有這一句話頂著,千鐘一句也不敢再多問。
莊和初自房中離開不久,薑濃便帶人來送了飯食,又為千鐘更衣梳洗,一切收拾罷,夜色已濃沉如墨,喧鬨聲早已散儘。
莊和初還沒回來。
千鐘原想等一等那人,可吃飽喝足,從頭到腳卸下那些沉甸甸的裹束,身上一鬆泛,積了一日的倦意席卷而來,實在困乏得緊,便在薑濃的勸說下先上床去邊歇著邊等。
歇著歇著,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半睡半醒間,依稀聽見些斷斷續續的咳聲,聲音很輕,渺遠得像在夢中深處傳來的。
這咳聲實在太熟悉。
迷迷糊糊中,千鐘恍惚以為自己還是睡在那人床榻邊,守著那重傷高熱不知何時才能醒來的人,不由得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一睜眼看見紅燭透過紅帳映進來的光暈,千鐘怔愣片刻,這才醒過神。
新婚之夜,紅燭徹夜不息,要一直燃到天明。
也不知什麼時辰了。
身旁那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