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用處了?
千鐘眼睛一亮,問這話時罩在心頭的那重疑惑一下子拋去腦後了。
“這字,您用不著了嗎?”千鐘跟到書案前,巴巴望著那正把硯台往桌角處挪的人,“那您能賞給我嗎?”
把字賞給她?
莊和初一怔,不由得抬眸看向那討賞討得古怪的人。
這一抬眸,正撞見一雙燦如晴日的眼睛灼灼望著他,心頭不禁微一顫,忙作勢思量手中硯台該挪到哪好,又垂下眼去。
“要我再寫些字贈與你嗎?”莊和初故作平靜問。
“不是求您寫字……”千鐘朝案頭那台圓月狀的筆架望去,上麵懸掛著大大小小五六支筆,好像垂在月宮門前的一道簾幕,可望不可及。
話說出口時,千鐘已覺得有些過分貪心了,可貪念之所以害人,就是因為它一旦生出來,便會不管不顧地滋長壯大。
千鐘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忍不住,壯起膽子求道:“您用不著的那套字,能賞給我寫嗎?”
“你想學寫字?”莊和初總算明白了。
“是!”千鐘忙連連點頭。
那人隻忽然朝她一看,便也順著她的目光朝筆架看去,千鐘在這眸光流轉間沒瞧出分毫不悅,立馬接著央道。
“我能照著您的那套字學嗎?我保證好好學,一定不會糟蹋了它!”
莊和初一時沒應聲。
習字之初,總要有個臨本,她想臨習他的這套字體,原也沒什麼不妥,隻是連上她的話一並去想,便不願點這個頭。
自小以乞討為生的人,即使已過上了如今這般衣食無憂的日子,還是打心底裡覺著,隻有彆人不要的東西才能輪到她。
許是因為,她如今擁有的這一切,梅知雪的身份是如此,梅重九這個兄長是如此,與他的這場婚事亦是如此。
習字之事,便再不能如此了。
“不必一定要學我的。”莊和初目光駐留在她身上,與她惴惴望來的目光相接,溫聲道,“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字。”
今日難得被他這樣定定看著,卻是千鐘先低了頭,“您也看見過,我……我的字,不好看。”
“字如其人,你的字很好看,很生動,隻是不熟悉如何運筆而已。”莊和初說著,將挪遠的硯台又挪回來,搬來的書冊推遠,騰出一片寫字的地方。
“過來坐,我教你。”
能學寫字,無論寫什麼字,千鐘都滿心歡喜,“謝謝大人!”
莊和初讓她在案前坐下,自己立在一旁,執硯滴於硯池中點了些清水,邊細細研墨,邊簡單說著些寫字的要點,待研出足夠的一汪,剛好講罷。
擱下墨條,便從筆架上取了支狼毫小楷,教千鐘執筆。
成親那晚,莊和初就在她眼前謄錄琴譜,他執筆的姿勢已在她心中留了個模子,莊和初稍一點撥,她便拿得像模像樣。
可待到筆鋒舔了墨,挨到紙麵上,不管她怎麼聽得一字不落,手底下都還是一塌糊塗。
“中鋒行筆,讓筆尖的軌跡始終在筆劃正中,線條才能飽滿有力。”
一時不得要領的人急得發際間滋出一重蒙蒙細汗,莊和初邊溫聲指點著,邊繞到她背後,略略俯身,垂手執住筆杆上半截。
“放鬆些,順著我的力氣走。”
筆杆在莊和初力道驅使下一動,千鐘隻覺得手指間忽一頂,生怕沒做好那句順著他的力氣走,忙一卸力。
力卸得太多,一下子將筆徹底鬆開了。
莊和初隻是施力引導,未曾想她忽然鬆手,縱然及時捉住筆,失控的筆鋒還是在紙上劃下了一道犯錯的痕跡。
“我、我知錯了——”
千鐘差點兒從椅子上彈起來,被莊和初輕撫著她肩頭按下了。
“不急,慢慢來。”莊和初重又將筆遞到她手中,“握筆需得指實掌虛。”
這句話對任何開蒙習字之人來說都有些過於虛飄了,何況一個幾乎於要被挫敗亂了陣腳的人。
莊和初輕捉住那隻緊張得有些發僵的手,手掌虛虛地包過她的手背,五指指腹依次合攏在她執筆的每一根手指上,略略壓緊,讓她切實感受著其中運氣。
“像這樣,篤定地寫下去。”
如此試了幾次,直到清楚地感覺到指腹下的手指鬆弛下來,重拾了躍躍欲試的勁頭,莊和初才鬆開手來,讓她自己試試看。
千鐘好生沉了一口氣,定心凝神,一筆下去,果真寫出一道從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平滑線條。
“大人看!我寫出來了!這樣對不對?”
“很好。”
千鐘歡喜地捏著紙頁跳起來,捂在心口上,連聲道謝。
笑靨映在清朗的日光下,燦如春暉,看得莊和初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