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相府大開正門,新年裡驚動了闔府老少。連孫芙蕖,亦被東苑的官太太們拉去近前,圍觀府門那兒有何熱鬨。
玄渡正指引手下眾人,陸續向府裡麵抬酒。
與此間頗相像的某個場景,孫芙蕖已然見過。當初兩儀堂外,也曾堆滿了無數酒壇。
彼時她便因思及前世的花雕酒,故麵對玄渡時,怕得臉色發白。
如今真正使她恐懼的這一壇壇花雕,終是再現於她麵前。她背上泛起寒意,頂著穿堂北風,忍不住輕輕地打了個抖。
圍觀者皆因好奇,故才於此齊聚。唯孫芙蕖麵色蒼白,與同行的太太們推說不適,便先急急離開。
她不好奇,隻因知曉今日事全部來龍去脈。
從前她為主母,相府所承贈禮,一貫由玄渡與她經手。
她記得彼時年關既過,京城春寒料峭,許多權貴府上,頻添白事數樁,閨中女兒們接連身亡,或得急病,或是意外遭災。
京中本也有青樓妓子頻頻遇害,如今再加上這些千金貴女,新春街市上便少有喜慶朱紅,沿街大多門戶之外,皆高懸白紙燈籠。
高門大戶家的閨秀們,那些所謂的種種死法,孫芙蕖統統不信。
此事與尚未被捕的喬絡毫無乾係,但卻絕對與韓愫相關。
酒被送來之日,孫芙蕖隨手揭開一壇,遂不解問玄渡,當中緣何是女兒紅。
不僅是她,獻酒者既有心投韓愫所好,便應當已知悉,丞相不屑此酒,唯飲陳年花雕。
“窖中已無花雕,恰值丞相欲飲,所以喪女的各府老爺,便紛紛獻來了家中新酒,以供丞相封藏。”
孫芙蕖聞聽玄渡所言,驀地收手,再不敢觸及那酒壇分毫。
韓愫放出了欲得花雕的消息在前,那些無辜的女兒們身死在後。
她們一個個芳華年歲,本該風光出嫁,卻皆香消玉殞。這豈會是天災,而非韓愫親手造就的死劫呢?
甚至是當夜中宵,孫芙蕖獨於帳中醒來,見到臥房之外,自酌花雕的韓愫,愈發覺得他殘忍自私,隻為飲這一口花雕酒,便不顧那些女兒家的死活。
因憶起令她不快的這段過往,孫芙蕖臉色更是青白至極。
趙深不知她緣何如此,卻著實太在意她,出言喚她回神。
“宮外恐不太平,你既憂心若此,不如去伴喬繼小住幾日?”
再多的話,他無法對她明說,但早在今日之前,他便有意勸她到宮中暫避。
“就算那開膛鬼橫行,有再多的人被他戕害,可他隻殺煙花地的妓子,你我何必似這般謹慎?”
孫芙蕖總算明白,趙深近來想對她道出的,是提議她去喬繼殿中避禍。
可她並不似趙深一樣,對喬絡過度提防。
她知這一世裡,因有陸柔良在,喬絡必不會傷害到她。
令她不安的並非喬絡,而僅僅是韓愫將飲下的花雕酒。
但她亦知曉趙深從不杞人憂天,反而幾乎是算無遺漏。恐怕他勸她入宮躲避,必是因喬絡的凶案中,另有她尚未聽聞過的隱情。
孫芙蕖細細推算時日,猜測趙深會對她有此一言,大抵因韓愫將欲送陸柔良入東宮。
屆時繡衣使並上緹騎,將要與東宮護衛及一眾官兵血戰,陸柔良遭了災,太子喬絡被擒。莫說太子東宮,就連那一夜的相府,也無人能得清靜,皆戰兢等待黎明。
一整個京洛城裡,除去複道以西的皇宮之外,確如趙深所說,將會動蕩混亂,絲毫亦不太平。
既是如此,她遂聽從了趙深之言,甚至帶上了自家幼子,一並至宮內叨擾喬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