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等到她幡然驚醒,看透她自己的心意,也看透趙深遠不如他,自然而然便就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去愛與她真正相配的人了。
韓愫不緊不慢,悄然編織起一張極為細密的網,決心要對孫芙蕖徐徐圖之。
而第一步,便是帶孫芙蕖去橫塘的水底,將他的秘密徹底對她交予。
孫芙蕖怕到有些腿軟。
因為無力反抗,她幾乎是被韓愫半拖半抱,帶入了這片幽碧的深水之中。
二人涉水,朝著橫塘的中心緩緩步去。
水麵堪堪沒過胸口之時,韓愫不再前行。
他握緊與孫芙蕖相牽的手,示意她深深吸氣,繼而俯身,隨著他一並沉潛下去。
孫芙蕖身在水下,並不能長久閉氣,但韓愫耐心甚好,始終在等著她睜開雙眼。
他沒有鬆開與她相牽的手,於是孫芙蕖便也無法起身,浮到水麵上再度呼吸。
裙裳已然濕透,胸腔被水擠壓,孫芙蕖頭腦越發暈眩。若她仍不睜眼,便唯有與禦史丞一般下場,沉屍於這塘中。
孫芙蕖還不想死,所以儘管遭受韓愫逼迫,她卻也最終順從,朝不遠處的水底望去。
若再邁步向前,便是這水塘的極深之地。
殘月透下微光,那裡本該晦暗,卻因瑩瑩白骨堆疊如山,故而閃爍著森怖幽芒。
孫芙蕖分明尚還活著,卻因為被韓愫拖來水底,恍惚覺得自己正身處地獄之中。
韓愫殺死的每一個人,屍體都沉在這裡。皮肉腐敗後唯餘枯骨,日積月累便成了這番景象。
他在將他的罪孽,毫無保留地展現給她。
這橫塘似若幽冥深淵,令她感到窒息,卻因受韓愫拖拽,全然不得逃離。
打濕她裙衫的水,並不算涼,可孫芙蕖唯覺得森冷徹骨,早已經不寒而栗。
甚至是白骨映射的微淺光亮,仿佛都刺眼得令她無法直視。
可她若想要於這煉獄之中脫身,卻唯有壓下恐懼,對韓愫曲意迎合。
孫芙蕖收回目光,側首看向韓愫,朝他輕笑。
隻因這簡簡單單的一瞬笑顏,韓愫便已然滿足,將她帶回到水麵上去。
適才在水底太久,孫芙蕖急急嗆咳,許久方平複了氣息。
“這的確倒算是極有趣的奇景,芙蕖有幸得見,還要多謝相爺才是。”
二人重回到水榭當中,韓愫遞給她早已準備好的巾帕。孫芙蕖擰著身上的水,對韓愫說幾句恭維話語,草草敷衍。
因為尚仍後怕,她堪堪地克製住顫抖,甚至沒有精力,再假裝出合時宜的神色。
她唯有始終垂首,將臉深埋下去。
幸而韓愫因與她同觀“奇景”,以為自己討到了她的歡心,恰在暗中欣喜。他並未留意到,她的這番假裝,實則頗為拙劣。
他遠望著橫塘,勾唇噙笑,微微頷首。
“此景不見天日,從來唯我一人獨賞。今既得你開口稱讚,他們死在相府,倒也值得。”
那些人,皆曾有心將他置於死地。
他們攔在他通天的路上。每一個,都是罪孽極深重的惡人。
可他們的屍骨,壘作水底荒丘,能博得她這一笑。
那麼這不是他們的榮幸,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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