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二人間氣氛正好。
孫芙蕖略有醉意,同韓愫淺淺閒談。
“今日隨我三哥走了一遭,我方知禁區中有多險,也知緹騎們的差事有多難做。”
她垂下頭,睫羽覆落,遮住眼眸中的神色。
夜近中宵,但天幕卻愈低沉,星月此刻愈暗。
光影幽微,與她隔酒壇而坐的韓愫,同樣看不清她究竟是何神情。
但她話語裡的落寞,卻全然掩藏不住。
“我好像不該在這兒,拖他們的後腿。來這禁區裡的主意,本也不是我決定下的。我、我真的快要害怕死了,就好像……”
孫芙蕖哽咽頓住,少頃,遂帶著哭腔再言。
“三哥、趙深、陸柔良、玄渡,就連韓相爺你,好像你們所有人皆極無畏。唯有我怕得要死,同你們格格不入,隻想著獨自偷生。”
雖然心有牢騷,她卻本不該同他抱怨。
這一整個洛川城,禁區內外,皆正由他苦苦在撐。
他背負得已然夠多。
孫芙蕖本也無意對他講這些話,來煩擾他。
他還能怎麼做呢?
難道他麵對著十倍、百倍更棘手的事情,又還要抽些精力,來安慰她算不得什麼的煩惱麼?
該要被安慰的人,明明是他。
孫芙蕖知趣地止了話語,淚落,難再成言。
她收斂起對這禁區,對點檢事,對曇花疫的懼意。
恐懼埋得越深,越見不到蹤影,她卻越戰栗發抖,從心底裡感受到冷,似有可怖森寒沒入骨縫之中。
孫芙蕖忙將緊捏著的酒杯,湊至唇畔。
似乎唯有一醉,她方能不再如此,既覺得冷,亦覺恐懼。
可實則這一杯酒,卻早就已被她飲儘。
杯中無物。
她哆嗦著去抓身側的酒壺。
壺中尚有些暖好的酒,但她太急,失手打翻了酒壺,清液灑出,流瀉於地。
見得此狀,她更是哭得悲切。
帶著惶惶無措的絕望懼意,她蹲在那一小灘酒旁,瑟縮埋首,咬唇悲哭。
是該要嫌她沒出息的,無論她打翻這酒,還是怕曇花疫——
韓愫望著地上縮作一團的她,這樣默想。
可他偏偏竟做不到呢,他隻是因她如此,而心軟得一塌糊塗。
若稍早些時候,他沒有逼她去收屍點檢,若他捧她在心尖上,對她好生嗬護,那麼她也不會遭受這樣的罪,為恐懼所折磨。
韓愫恍惚,不知他今時方欲補救,是否已算太晚。
但動作卻已先於腦海中的念頭,牽引他給出了反應。
他站起身,挪步,止於孫芙蕖的麵前。
孫芙蕖原本抱膝哭泣,手上仍握著她的空杯。
因為攥得用力,她指節甚至已然發白。
韓愫卻隻是不緊不慢,掰開她的手指,將那空杯取過。
她茫然地抬首,噙淚望去。
手中此刻,恰被韓愫塞入了他的酒杯。
原本為她而躬身的韓愫,複又站立在她的麵前。
“既是急著飲酒,不妨先喝我的?”
她全然未料到,韓愫會有此舉。
呆呆地盯住手中那半杯酒,她甚至忘記哭泣,僵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