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被手帕觸碰,他便就閃身躲開,向門外倉皇逃去。
店門之外,正等待著他的,是一眾抄手林立的魁梧緹騎。
他被緹騎們團團圍住,堵在門口。人群騷動之際,孫芙蕖自他身後追趕而來。
“先彆抓他,且讓我與他問話。”
緹騎們行伍出身,一個個人高馬大,這孩子瘦弱單薄,哪能是他們的對手?
孫芙蕖怕他胡掙亂闖,徒惹體膚之傷,連忙出言將緹騎們穩住,而後安撫起他。
“這些軍爺們都是好人,你乖乖答我的話,他們絕不會出手傷你。”
比起一眾緹騎,小男孩更願意親近溫聲細語,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她。
衡量一番,他僅是略作猶豫,便緩緩地點了點頭。
孫芙蕖笑得愈發溫柔。
“你不是秦家糧鋪的人。且同我說一說,你如何入得這裡?”
曇花疫起,此戶死絕,秦家再無親眷住在店中。這孩子必是為了糊口,硬闖了這間已然封門的鋪子。
因見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麵,孫芙蕖猜測他或許離家日久,故而身邊無有長輩照護。
“我從來孤身一人。洛川內外,處處都是我家!這鋪子既已無主,憑什麼我不能進去裡麵,白吃白住?”
“你這小子,倒竟還敢跟萬德娘娘頂嘴?!”
一旁緹騎們見他毫無知錯態度,遂朝他怒而呼喝,紛紛指指點點。
“原是個沒人要的野種,小叫花子!”
“小乞丐都是有爹生,沒娘養的。怪不得這般粗魯蠻橫,不懂禮教。”
還有人聲音壓得更低,詞句卻講得更為惡毒。
那些難聽的話,並沒有教這孩子退縮分毫。
他隻是死死咬著下唇,極力地狠瞪雙眼,藏住既悲且忿的淚,也藏住脆弱恐懼,與蕪雜淩亂的卑屈酸楚。
孫芙蕖又一次朝他伸手。
這一次,他終沒有底氣將她的手打落,甚至隻是僵直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閃。
男人們嚇壞了這個孩子。
孫芙蕖心內默歎,替他將耳朵捂住。
她為他隔開了那些輕賤他的話語,也使他回過神來,得以重獲膽氣,堪堪向她出言。
男孩子聲音雖然既輕且低,不複先時那傲然乖張的模樣,但他說得堅定,字字清晰。
“我雖然乞討為生,但我不叫‘野種’。我有名字,鄰人們都叫我‘葵’。”
無論宋越,皆無單字以為姓名。
孫芙蕖想,這孩子既是乞兒,亦恐怕是個棄兒。
他雖不懂,但孫芙蕖聽得明白,此子無名,而“葵”僅為姓氏罷了。
望著他一雙墨玉般潤亮的眸,她不忍心對他點破這件事情。
她稍稍攏了攏裙擺,在葵的麵前蹲下身去,朝他極溫暖地笑起。
“原來你叫‘葵’呢,是那映日的花。我叫‘芙蕖’,亦是晴日蓮華。”
葵極為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同他交換名字,她這樣看得起他。
身為自幼無家的流浪乞兒,葵自知曉,他當不起這爛漫美好的向陽之名。
但孫芙蕖不一樣。
瞧著她明麗溫煦的笑容,葵久久無話,隻是再度深深地點了點頭。
“芙蕖”這個名字,這樣配她。
哪怕天地黯淡,日月星辰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