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葵命喪於這場厲疫,韓愫遲遲方聞得他的消息。
並非是劉去塵等人對葵救治得晚,也並非孫芙蕖照料葵不夠用心。曇花疫實則根本就無法憑常理去對抗,禁區中所有人的努力,自始至終,儘如在撈取水中之月罷了。
葵的屍身,被掩於草席之下。趙深雖懂得曇花疫的真相,卻不懂孫芙蕖何來這般哀傷。
因為心中所知曉的,乃是必亂南北天下的絕密,趙深無法開口,將那真相講出,向孫芙蕖勸慰。他隻是沉默地將她抱住,阻她撲上前去,對已死的葵挽留。
葵的死是必然,而絕非孫芙蕖的過錯,她卻哭得悲痛,如失去親生骨肉一般,抖如秋風殘葉,嗚咽無法成言。
趙深稍稍施力,將她抱得愈緊,卻無法將她的顫抖止住,也無法共情她痛徹心扉的悲傷。
永漢三十三年,孫家未出閣的幺女,不過一十七歲。她尚是完璧身,遑論生養,又哪裡真正體會過什麼喪子之痛?
趙深望著懷裡哭到癱軟的她,欲勸卻又不得章法,心頭漸湧起莫名煩躁。
到底是為什麼,她在為並無親緣的葵,哭得這樣悲哀?
她分明正被他擁在懷裡,可他卻隱隱覺得,她心中隱藏著方寸天地。那裡,他至今仍無法踏足。
他望不到孫芙蕖的心底,一如孫芙蕖也從未窺見到他的秘密。
這樣的兩不相知,令趙深愈發煩亂。心頭這把燥火,在韓愫踏入門中之時,燒到鼎盛。
隻因韓愫現身,孫芙蕖便驟然地止了淚。
帶著極悲極恨之意,她未出言,也不再淒惶落淚,就隻是定定地望向來人,同韓愫久久對視。
仿佛此間無葵,亦無趙深,唯剩下她與韓愫二人,待清算他們至深至久的仇怨。
趙深哪怕再如何對她憂心牽掛,相陪相護,卻竟是抵不得她與韓愫相見的這短短一麵。
他絞儘腦汁都勸不住她莫再哭泣,倒是韓愫來了,她這淚也就止了。
其實孫芙蕖分明是與韓愫有深仇。可哪怕她盯著他,就隻是因為恨他,趙深亦覺得難以忍受。
這二人間的糾葛,他不儘知,更無法插足半步。在韓愫與孫芙蕖的麵前,他才是後來者,是多餘的那個。
思及此,趙深極度地煩悶焦躁,將孫芙蕖攬得更緊了些。
既聞葵的死訊,韓愫便拋下所有事務,匆匆來尋了孫芙蕖。
乍見她哭倒在趙深懷裡,韓愫心上一怔,不知道自己是否,終還是來得晚了。
但未及他回神,孫芙蕖便已對望向他。
哪怕她仍被趙深擁在懷裡,哪怕趙深在更用力地抱她,但她滿心滿眼,卻隻有他。
就算自己分明是在被她恨著,韓愫亦不在乎了。
趙深對她而言,根本就算不得個什麼。韓愫瞧得分明,自己此時此刻,正填滿著孫芙蕖的心房。
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