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回首,他遂不禁感慨,自己幸能從曇花疫中全身而退,往後餘生,卻是不願再孤身虛度,隻盼與某一人相攜手。
那場重病之中,陸柔良救了他,喂他服藥,驅散他心底處的夢魘。
她此刻笑得恬靜柔美,他想同她說些什麼。無論感激或愛,都適宜在眼下被講出。
但當他稍稍啟口,卻實難剖白自己最真實的心緒。
明明是能令她愈發開懷的話,韓愫沒有辦法對陸柔良說起。
他對她的心意,本也是源自厲疫之時,二人的並肩奮戰。堅強軀殼下的脆弱神思,他無法敞開心門,毫無顧忌地訴給她聽。
可若是孫芙蕖呢?
韓愫不禁設想,站在他身旁的如果是她,又會怎樣……
那姑娘可是將全副的貪生怕死,都在他麵前袒露無遺過的。
甚至,她那樣懼畏驚雷,一整個瑟縮發抖,好不可憐……
若在她的麵前,他或許便能將所有丟人的情緒,通通展現出來?
就算他無法對她直言,自己從疫區中死裡逃生,今時心有餘悸,卻也能多少尋些借口,委婉地表露出類似的心情。
至於他該當以何事為借口,韓愫未再深思。
他的思緒,僅僅回溯至春時的那個雨夜,孫芙蕖回絕他告白的一瞬之間。
明知道情難自控,韓愫卻一再克製也折磨他自己,企圖壓抑這錯生的妄念,不再去思及孫芙蕖分毫。
不是已下定決心了麼,今生再不要為她回首,徹底割舍他對她的愛意?
兩人間的前緣,止於東廂外那夜春雨,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在孫芙蕖的麵前,言及那害她憂怖且為難的真情。
韓愫側首,看向正與他並肩而立的陸柔良。
他終是沒有開口,對她說起什麼,甚至未假托任何舊事,去表露他絲毫的脆弱。
若他一如前世,在此間談及陸柔良昔年落水,他如何因為那場不幸,而心覺憂愁悲傷,至少在陸柔良聽來,是辨不出他說謊的。
孫芙蕖習慣了口是心非,故而累世當中,韓愫以亡妻落水作為借口,同她表露憂傷之時,她立即覺察出此為假話。
倒是她從來不曾留意,這背後暗藏了他並未作假的悲情。
她一世世聞得陸柔良的那樁舊事,陪他做戲,對他“憐憫寬慰”,卻因為置身事外,太過冷漠清醒,故不能體會到韓愫的真正意圖。
韓愫隻是欲向她傾訴,他心底裡極為隱秘的脆弱情緒,期盼能得她安撫罷了。
他的確不該以陸柔良為借口,但他亦得到了懲罰,換不來孫芙蕖發自內心的同情。
而在陸柔良的麵前,他本可以得到她最真實的愛與憐惜。
隻是,他卻選擇了緘口,對她始終地沉默下去。
陸柔良實則一直在等,因為看過原文,她知道韓愫該要在此間提及什麼。
凜冬之時,她於陸府中不慎落水,韓愫難忘卻這件舊事,每每思及,皆仿佛痛在己身。
這是他對孫芙蕖曾說過的原話。
他心疼已故去的,未過門的亡妻。
今朝換作了陸柔良,來與他同賞螢火,那麼他全部擔憂疼憐的話語,都應當對她本人講出。
陸柔良最仰慕的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