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要臉。
虞星想回家,想念溫暖的被窩,想念香噴噴的小姨,想念那一堆還沒做完的習題。
“今天就算了吧,這麼突然。”她實在不想再繞遠路,這都快到家了,“我們現在過去,人家估計都關門了,要不然……哎,我家附近有條小吃街,特彆好吃,過年這段時間非常熱鬨,學長我帶你去逛一下?!”
“小吃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這是在敷衍他。
“真的很好吃,不騙你。”大忽悠虞星上線,表情偏生做的比珍珠還真,“哇塞,你不知道,那些攤子的老板都是做了很多年的,手藝特彆好,彆的地方根本吃不到!”
“……”
“上次我吃那個什麼,差點把舌頭都吞了!學長你一定要試一下,我跟你說……”
盛亦不說話,虞星便不停嘴,一個勁地遊說。不光說,她還往他這邊靠,怕是自己都沒察覺。要不是安全帶綁著,她說不定能把他擠到窗外。
安全起見,伸出一隻手將她推回去,盛亦受不了她的聒噪,皺眉:“知道了,去就是了,你閉嘴。”
虞星趕緊噤聲,喜笑顏開。
車停在小吃街附近,一進去,盛亦就知道自己沒猜錯。
虞星為了速戰速決敷衍他,隨便挑了一條家附近的街,就敢吹成明珠蒙塵不來會後悔的絕世美食隱藏地。
盛亦倒不在意這些,原本就是想和她多待會。好不容易把這個沒心肝的誆出來,還不留久一點?
沒想到他也有今天,熟人看見了不定得笑話成什麼樣。
巴黎香榭麗舍大街,紐約第五大道,放著好去處懶得走,在這逛一條破破爛爛的小吃街,他這盛氏集團太|子爺,跌份可真是跌到了極致。
盛亦腹誹之餘,沒有手軟,買了兩串糖葫蘆塞給她。
虞星拿在手裡,一臉為難:“這?”
他道:“不能白來。什麼都不買,不是顯得我小氣?”
說著往下走,又給她買了一份麥芽糖。
虞星怕他購物興起,連忙轉移注意力,拉他看些小物件。
沒什麼稀奇的,這裡有的東西,景點街都有,商場外也有,見過路邊就都見過。
盛亦耐著性子由她糊弄,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氣氛也算不錯。
邊走邊聊,糖葫蘆拿在手裡久了,聞著挺香,虞星沒忍住,“吧唧”在糖葫蘆上咬了一口。
恰時,盛亦忽地說:“這麼久來,我做了不少你討厭的事。你應該挺討厭我?”
她一口糖碴子差點嗆到,連忙咽下去:“嗯?呃……還,還好吧。”
客氣話說的自己都不太信。
盛亦更不信,微微一笑:“不用哄我,我心裡有數。”
她抿了抿唇,不說話。
“你是不是一直很想弄死我?”
“那倒沒有那麼嚴重……”半死就行。她笑了下,低頭咬糖葫蘆。
盛亦邁著步,眸子黑而沉,半晌沒出聲。
這條街破舊,但有點老城的味道。
陳舊、腐朽,古樸、自然。
小時候,爺爺的助手閒下來,時常帶著他坐車在西區和東區遊覽。那時候的四九城,就像現在的這條街一樣,有著相同的氣味。
其實以前的事,他已經不太去想。這些年,幾乎沒有幾天真正開心。
自從被接回爺爺身邊,生活就被無窮無儘的嚴苛填滿,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樣,不停循環往複。哪怕是作為孩童的他,也從來沒有得到過一絲憐惜,爺爺甚至將對父親的失望和憤恨,全部加在他身上。
那時他才幾歲?剛剛失去雙親,好不容易通過治療將心理問題的苗頭壓了下去,爺爺卻連喘息機會都不給,立刻要求他走上成材之路。
強壓之下,他過得壓抑又痛苦。總是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時常暴怒,時常沒來由地感覺躁鬱,想要毀滅事物的那股戾氣,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他不能說,隻能靠自己忍耐,壓製。久而久之,開始學會用笑容麵對一切,直至終於成為了一個溫文儒雅,外表溫柔無害的存在。
這麼多年,孤獨感始終不曾消失。
他習慣了獨自在房間裡學習、玩耍、靜靜與自己相處。後來的這些朋友遠遠不夠填補,在真正需要陪伴的那些年裡,他沒有過玩伴,沒有過可以一同分享的另一個人。
為什麼喜歡虞星?
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他這一路走得太安靜,太沉悶。
虞星意闖進來,是個意外,也是一個驚喜。
他們可以為一封情書暗暗較勁。
彼此間的一個稱呼,就能你來我往地賦予無數種意味。
今天你非要摁著我低頭,明天我偏要梗著脖子接招。
一個眼神,一句話,一道菜,一個表情……所有的所有,細微到常常被忽視的東西,突然都變得有趣至極。
很幼稚,像兩個不服輸的小學生在過招。
可就是因為有虞星,因為她,他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被掰碎填滿,日子不再是枯燥壓抑的黑白色。
見過那麼多人,形形色|色,隻有虞星一個。因為她太過要強,所以才會在被他整被他戲耍的時候,死不低頭。
也幸好她要強。
如果不是她,不是這樣不服輸的虞星,或許他們不會有後來這些。
思緒走得有點遠,不知不覺一條街過半。
盛亦吸一口氣,寒涼的空氣吸進肺裡。側頭看向她,她手裡那串糖葫蘆,吃了三分之二。
“……虞星。”
“嗯?”她吃得起勁,神遊天外,根本不知道他心裡起了怎樣一番波瀾。
他看著她,眸色如夜般濃重,擋住了那些潛藏的柔和情緒。
早在那天就想說的。她問他為什麼喜歡她,一直沒有說出口。
很感謝。
謝謝你來陪我玩。
不懂他此刻想法的虞星,一臉單純,眼巴巴等著他的下文。
盛亦忽地一笑:“你好像個白癡啊。”
“???”
虞星咬著糖葫蘆一臉莫名。好好的怎麼罵人呢??
他爽朗地笑起來,虞星不高興,抬手用胳膊肘用力頂他。盛亦拔腿開跑,虞星氣得在後麵追。
一步一步,空氣中的冷意似乎正在消散。
第一次擺脫孤獨感,是在初次賽車的時候。就像是找到宣泄的途徑,盛亦喜歡那種感覺,在疾馳前進中,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地那麼清晰,隻有那樣,冗長的時間加速消失,他才覺得自己活著。
現在不用了。
終於不需要賽車替他將貧乏的時間殺死,虞星的存在,讓時間變得有趣,每分鐘都豐富充盈,甚至舍不得它走太快。
可能虞星就是上天送來陪他的玩伴。
遲了很多年,不過沒關係。
謝謝她能來。
這一次,他願意讓車開慢點。
……
雖說小吃街離虞星家近,盛亦還是堅持送她回去。
這段距離不遠,兩人一起步行。
或許是氣氛使然,又或許是冬夜原本就適合感慨。快到家樓下時,虞星歎了口氣,對盛亦坦白:“前麵你不是問我是不是討厭你嗎。”
盛亦扭頭看她。
“那時候,討厭是有一點。”虞星說,“我就是不喜歡彆人強迫還有威脅我,不管是誰都會讓我很難受。說出來可能有點好笑吧……”她低頭看了看腳下,“我就是希望,相處的時候能夠互相尊重一點。隻要願意尊重我,我就覺得還好。”
許久沒說話,幾步路過去,他頷首:“嗯。”
樓道就在不遠。
虞星瞥他,說了這麼多已經夠了,沒必要再繼續。衝他擺擺手,“學長你回吧,開車注意點哦,路上小心!”
言畢小跑往前。
“虞星——”
盛亦忽然叫住她。
虞星停下,回頭:“嗯?”
盛亦邁開大步走過去,行至她麵前,沒等她反應過來,忽然伸手抱住她。
她嚇得一僵。
卻感覺虛虛攬著她的那隻手,在她背上輕拍了一下。
“沒有要非禮你。”他說,“彆緊張。”
沒法不緊張,這都被抱住了!
虞星僵著身子,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在他懷裡,全都是他的味道,清淡好聞的香味一點點將她包圍。
“以前的事是我不對。”
“學妹大人有大量,彆和我計較。”
盛亦單手攬著她,這是個禮貌的擁抱。
聲音浸潤了冬日潮氣,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