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又靖詫異:“公交車?你不是跟盛亦一起出去的嗎,怎麼坐公交車?”
“彆提了。”虞星不悅道,“他說過生日那天要我去,我不去,他就開始耍賴坐下不肯走。我怕遲到就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你先走啦?”
“嗯。”
“……把盛亦一個人扔在那?!”
“嗯,他不肯走。”
紅燈快要跳轉成綠色,虞星想掛電話:“我要過馬路了,你發消息……”
“先等等。”
“怎麼了?”
隻聽那邊童又靖長長抒了口氣:“那個,我跟你說。”
“嗯?”
“你彆告訴盛亦啊。這種事,按理來說我不應該多嘴的……”
……
沿路返回商場,到露天休息處一看,盛亦還在那沒走。他依舊是先前的姿勢,背影散漫,周身圍繞著一股淡淡的、好像誰都融不進去的氣息。
他看著噴泉,不知在想什麼。
虞星想過去,猶豫停下腳步。
站了站,瞥見不遠處的冰淇淋店,她快步過去,要了兩小桶冰淇淋。
虞星捧著冰淇淋回到他麵前。
盛亦看見她,眼裡閃過明顯的詫異。
“……你怎麼回來了?”
虞星抿緊唇,不答,遞給他一桶冰淇淋。
盛亦接過:“為什麼給我買這個?”
虞星在他身旁坐下,撇嘴:“你上次不是想吃嘛。”
他們第一次來這個商場的時候,他看見什麼都想去試試,那天這家冰淇淋店門口大排場龍,他看著眼熱,覺得一定好吃,開口要她買。
其實她心裡知道的,他什麼沒吃過什麼沒見過,那些好奇和熱情,不過隻是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但當時,她隻想著早點帶他吃完那幾家店,早點完事。
“你不是走了嚒。”盛亦拿起插在冰淇淋上的勺子,慢悠悠問。
虞星捏著勺子挖起滿滿一勺,板著臉道:“怕保潔阿姨把你當成垃圾清走了。”
他勾唇,沒說話。
虞星吃下一口,實在不得勁,用力把勺子叉回綿綿的奶油冰上:“我真是欠了你的!這樣吧好不好,你過生日我真的不方便去,我給你準備禮物,你生日那天抽個空出來拿,行不行?”
她肯回來就是有得商量,盛亦哪會不知,故意拿起喬來:“可是生日最重要的切蛋糕環節……”
“我給你買一個小蛋糕!送禮物的時候吃,就當切蛋糕的時候我在場吃過了成不?”
“長壽麵……”
“我請你吃碗長壽麵!”
“生日祝福……”
“學長,你不要得寸進尺!”她忍不住咬牙。
盛亦倏爾一笑,朗眉星目燦若桃花:“好吧,我勉強接受。”
明明她退讓這麼多,搞得像是他多委屈似得。虞星深吸一口氣,沒好氣:“祝你生日快樂啊!”
“謝謝。”他倒似真的十分快樂,彎著眉眼,喜意仿佛要順著眸光溢出來。
虞星狠狠瓦一勺冰淇淋,忍不住在心裡歎氣。
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盛亦竟然會有在她麵前賣慘的一天。
上次在公寓門前就被他得逞了一回,這次……
但也並不全是因為同情。
虞星斂眸,垂下眼。
剛剛在馬路邊,童又靖在電話裡和她說:“我知道你不高興,我也不是道德綁架你,但是……你要不還是和盛亦好好說一下,彆扔他一個人在那。可能要廢點嘴皮子,但他會聽的。”
她不明所以:“為什麼?”
童又靖躊躇半天,結結巴巴告訴她——
盛亦小的時候,經常被他爸爸單獨扔下。
尤其是童年。
他的母親生下他一年多,就因產後抑鬱複發自殺了。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父親盛國懷,便一直處於大受打擊的狀態中。
盛亦的父母愛得深,當時知道的,都說盛國懷是個情種。這本是好事,後來卻不了。
母親離世時盛亦才不到兩歲,平日由盛國懷和家裡的幫傭照看他。說是這麼說,但盛國懷大多時候不願意讓彆人插手。
比如,陪兒子玩著玩著就將他獨自扔在彆墅院子裡時;比如,陰天突然將兒子關在大門外時;比如,教兒子騎兒童自行車,騎到一半毫無征兆鬆手任他摔倒大哭時……
這樣的時候,盛國懷不允許任何人上前。
當時照料的幫傭,多少都感覺出盛國懷不穩定的心理狀況,然而沒人敢說,更不敢違背主家意思多管閒事。
那幾年,盛老爺子和盛亦的姑姑一同在國外忙著集團的事務,無暇顧及。
於是盛亦一邊長大,一邊習慣了很多不該習慣的事情。
用餐禮儀不標準會被父親突然一餐叉紮在手背上;
能走路以後,坐車回家有時在快到山頂彆墅會突然被父親扔下,要自己走上去;
經常被父親關在房間裡,不能外出,隻有無數的書,翻不儘的書可以看;
有時睡到半夜,父親毫無征兆出現在床邊,會狠狠打他,過後又會把他緊緊抱在懷裡……
盛亦快到七歲,才被察覺異狀的盛老爺子接到身邊。那會兒盛國懷的精神狀況已經很嚴重,他離開那個“家”,半年不到,盛國懷就去世了。
對外說是病死,但實際上是自殺。
愛妻離世,痛苦轉嫁到兒子身上,撐了幾年以後,也自我了斷追隨而去。
盛國懷是不折不扣的情種,他愛妻子愛到甚至對兒子產生了恨。
可憐嗎?可憐。
……但盛亦呢?
這些事情隻有當年和他們關係親近的一些人家才知道,童家、沈家和盛家素來走得近,知情不奇怪。
一樁舊事,童又靖說起它的語氣,和虞星聽過後的心情,一樣沉重。
她找不到可以準確形容的詞。
同情或是可憐?都不是。
就是突然一瞬間,心酸酸的。
想到盛亦的張狂,散漫,無所謂,想到他目空一切的眼睛,想到他溫和儒雅的笑……
還有,抓著她手腕說的那一聲,求你。
她沿路返回的時候,心跳的有點快,怕回去他已經走了。
虞星不想再往他心上插一把刀,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她懶得去細想,但她知道,這時候應該回去。
他的囂張,過分,惹人厭,全都消散不見。
一瞬間想起的隻有他道歉的樣子、認錯的樣子、還有低頭求全賣乖討好的樣子。
此刻坐在石凳上,坐在這裡,虞星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按捺下多餘的紛雜念頭。
“學妹。”盛亦忽然叫她。
她忙回神,轉頭:“嗯?”
他揚唇一笑:“這個冰淇淋真好吃。”他吃得差不多空了,視線下落,停在她手裡那一桶上。
虞星沒辦法:“知道啦,我這杯也分你……”
將麵上吃過的部分扒拉到一旁,一連挖了幾大勺到他的紙桶中。
明明他眼裡寫著這個意思,卻還裝模作樣嘖聲:“學妹,你好不講究。”
“那你還我!”虞星眉頭倒豎,伸手要挖回來。
盛亦側身躲她,“給了我的就是我的,哪能要回去……”
“還我……!”
不遠處,噴泉水柱升起,變幻著各種形狀。
以後會怎麼樣,不知道。
但現在很好。
多餘的事不需要想,他們誰都不去想。
就這個當下,這一瞬間。
雪糕分你一半。
這一刻,酸甜苦辣一起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