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瑜聞言立即伸手摸了下枕頭,冰涼濕潤的觸感讓他恨不得把臉埋進去藏起來。
他不僅在夢裡哭濕了枕頭,還被小人給看到,實在是太丟人了。
好在鐘明瑾看了他一眼後,就麵不改色的回到他自己睡的那邊,把床頭的燈關了,才又躺下。
陸懷瑜偷偷舒了口氣,問道:“幾點了?”
“距離睡下到現在還不到一個小時。”鐘明瑾道。
才不到一個小時……
陸懷瑜看著被拉得嚴實,沒有一絲光能透進來的窗簾,突然生出一種想要把什麼都說出來衝動。
這種想法一旦滋生,就如同在心裡丟下一顆種子,生根發芽破土而出,並迅速地生長。
這些事情他藏在心裡太久了,久到變成了一根刺,無法剔除,也無法愈合。
曾經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心裡的難受一旦說出來,就會好過許多,當時他嗤之以鼻,覺得能說出這種話的人,一定是沒有不能對人言的苦難。
現在他卻覺得,有些事或許並不是不能對人言,而是沒有遇到那個能讓你願意述說的人。
這個人不一定是親人朋友,或者是愛人,隻要是在恰當的時間,那個恰到好處的人出現了,那就是他了。
陸懷瑜醞釀了一下,道:“我……”
“你……”鐘明瑾同時出聲道。
陸懷瑜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想要說起往事,還是自己主動想說的,哪曾想話還沒說出口,就撞上了對方也想說話,不由打起了退堂鼓,“你先說吧。”
鐘明瑾問道:“你剛剛夢到了什麼?”
陸懷瑜心下一動,“夢到我回到了小時候,被關在醫院裡。”
“為什麼要把你關在醫院裡?”鐘明瑾疑惑道。
“因為我能看到鬼魂,他們看不到,”陸懷瑜自己也沒想到,他居然可以這麼平靜地說出當年的事情,“就覺得我有精神障礙,產生了幻覺。”
鐘明瑾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孩子天生能見陰,在天師家族裡,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因為這意味著孩子的起點比一般人高,將來學習術法也會簡單很多。
沒想到這種情況發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裡,因為父母是唯物主義者,所以當孩子告訴他們看到了鬼魂,在他們眼裡就是產生了幻覺,孩子若是跟鬼魂有互動,那就是行為舉止異常。
鐘明瑾想象了一下陸懷瑜當時可能遇到的情況,又有他剛才夢魘時哭著喊爸爸媽媽帶他回家做佐證,覺得大約能猜到當時發什麼什麼事情,便不自覺地往床鋪中間挪了挪,找到陸懷瑜隨意搭放在中間的左手,拉著他的小指問道:“他們讓你在醫院裡住了多久?”
陸懷瑜小指被小人捏著,他大約也知道對方是想要安慰自己,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會用這麼奇怪的方式,但感覺居然還挺有用的,再回憶起那些無助又絕望的日子,竟然沒有再感覺到那種撲麵而來的窒息感,“一年。”
鐘明瑾心裡一緊,不用想也知道那種醫院是個什麼情況,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去的地方。
頓了一下他又問:“你那時候幾歲?”
陸懷瑜道:“五歲。”
居然才五歲的時候,鐘明瑾想到後來的事情,“那他們是怎麼讓你出來了的?”
“因為我姥姥知道了,”陸懷瑜道,“姥姥雖然之前也不信鬼神,但她覺得我肯定不會有精神疾病,也不會說謊,知道我被送進醫院之後,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我爸媽鬨不過她,就接我回家了。”
“回你自己家?”鐘明瑾問。
陸懷瑜沒發現這句話有什麼問題,他繼續道:“嗯,不過很快就被姥姥帶回她家了,她帶著我走了很多寺廟跟道觀,機緣巧合下,遇到一個貴人送了我一樣讓鬼魂不敢靠近的東西,那些鬼魂再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了,姥姥就讓我隱瞞自己能看到鬼魂的事情,然後大家就以為我病好了。”這句話他說得平靜無波,但其中的心酸跟諷刺可想而知。
鐘明瑾沉默了片刻後道:“我也從小也能看到鬼魂,而且還認識好幾個跟我們情況一樣的人,以後介紹給你認識好不好?”
“好啊。”陸懷瑜點頭應道。
或許說出來真的會讓人輕鬆不少,他輕輕打了個哈欠,“我好像有些困了,你能再給我畫一個上次那種安眠符嗎?”
鐘明瑾嘴角抽了下,繃著臉沒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沉聲應道:“好。”
等他如上次那般在陸懷瑜手背上畫完符沒多久,陸懷瑜就又沉沉睡了過去。
鐘明瑾心想,或許他可以研究一下心理暗示跟符咒加持的作用。
隻是這一通折騰下來,已經上午了,鐘明瑾沒有日夜顛倒的習慣,即便是前一天晚上沒睡,這會兒仍舊是清醒的。
不過即使睡不著,他也依舊躺在床上,怕陸懷瑜會又做噩夢。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陸懷瑜睡得倒挺安穩的,中午的時候,鐘明瑾想把人叫起來吃了飯再睡,結果喊了幾聲人都沒醒,他就又推了一下。
才碰到陸懷瑜身上,鐘明瑾就感覺手下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