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下登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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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安宅信康提出的做法很不合理,但他畢竟還占據著淡路島,卡在畿內與四國之間,一切後續行動,都要以海路的通暢為前提。他咬住這一點不肯鬆口,餘者也沒有什麼辦法去阻止。所以最終計劃改變為,放任不願投靠織田家的水軍眾離去,迎接平手討伐軍進駐淡路島,吸引筱原長房帶兵過來抵抗,然後再在陣前伺機行動,裡應外合,以求討取或生擒筱原長房。

岩成友通心裡早有一肚子腹案,但被安宅信康的異常舉動打亂了節奏,故而索性以靜製動,暫且先保持待命,觀望局勢變化。

依照約定,他要在明晚,帶著平手麾下的先鋒軍,配合著本方水軍一道進入淡路島。這至少要涉及到軍勢近兩千,船隻二百多艘,水夫一千人以上的規模,需要九鬼嘉隆、鬆山重治、香西長信、寺田安大夫,真鍋五郎右衛門,及淡輪新兵衛等多人合作,要儘量保持隱蔽,這可不是輕鬆的任務。

另一邊三好長嗣也出言告辭了,他聲稱:“我雖然不太起眼,但長期離開四國也難免引起注意,出發前家父反複吩咐要儘早回去,是故就不久留了!”

這個說法,大概也就對付一下直腸子的安宅信康。在岩成友通看來,仍是頗有可質疑之處的,然而也一並未加理會,隻是牢記在心裡。

頃刻之間,停泊在和泉灘與淡路島之間的幾艘關船,又在夜色中各自沿著原方向散去,瞬間恢複到風平浪靜的模樣,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而在三好家的勝瑞城二之丸,以及平手汎秀設在淡輪港的軍營,這兩處不同的地點,事情才剛剛開始。

相同的場麵,再加入了不同當事者之間的轉述程序之後,轉化為了有所出入的情報。而後決策者們又難免受到各自的主觀潛意識影響,產生細枝末節的誤解。

原本的計謀再怎麼高明,都抵不過許多微不足道誤解的疊加效應。所以往往越是精心策劃的方案,越容易出現意外。尤其是情況複雜,通信不暢的工作,後方的指揮官更必須給予充分的信任和耐心,無法指望任何立竿見影的成效。

無論如何,平手汎秀屬下的軍勢仍按照預定出發了。二百多條船,運載著比原定計劃更多出一頭的兩千五百名先鋒軍,趁夜色降臨,沿指定的路線進發。

平均算起來,每艘船似乎隻用承擔十個乘客,負擔不重。但實際小早船的規模太小,是根本無法裝載不熟悉水性的步兵上船的,少量的安宅船上裝備了大量軍火,運量也不像看起來那麼大,主力還是關船。平均每艘關船上,坐著約三十個全副武裝,還帶著口糧的足輕,這個活計並不輕鬆。

從和泉的淡輪港到淡路國東海灣的州本城,水路不過是一個半時辰而已。有安宅信康意配合的話,繞開淡路水軍的巡邏是頗有機會的。

一路的旅途似乎也能印證這一點。船隊約從亥時三刻出發,行至醜時初至,也並未見到往日在此耀武揚威的淡路水軍,連商船也沒碰到。

儘管如此,九鬼嘉隆仍是很緊張地指揮部下,保持著警戒的姿態,時刻不能放鬆,隨時準備與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敵人作戰。

他現在指揮的不隻是自己的部眾,還包括了和泉豪族水軍聯合。船隊身後跟著八艘南蠻人式樣的大船,那是平手汎秀直屬的力量,現在暫由南蠻教官擔任船長。

那八艘大船看起來每一個都可以歸到“安宅船”的級彆,加起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但這似乎無法給九鬼嘉隆絲毫的底氣。

岩成友通就坐在隔壁。他看起來就淡定許多了,甚至還有空觀察推測一下新同僚的心境。

在他看來,一定是信長事前把任務形容得十分簡單,才讓九鬼嘉隆缺乏心理準備。雖然沒見到織田彈正本人,但聽風評,那位大人做出這種事來也不足為奇。

這可跟已故的長慶公截然不同啊!長慶公一向對待家臣是非常仁慈的,隻要老實承認力有未逮,便不會被強加上艱難的職事。但那種仁慈又非是婦人之仁,長慶公對於真正的敵人和謀反的家臣一樣是不會留情的,隻是會在表麵上留予一定的顏麵……

每念及故主,岩成友通總是心神難安。

先是不顧家眷在勝龍寺城奮戰,後是不顧前程安危放走三好政康,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怎麼虧欠現在的三好家了,但對於已故的三好長慶,卻始終懷著難言的情緒。

唯一能說服自己的是,故主所選的繼承人三好義繼,實在不堪輔佐,也怪不得家臣離心……

“到了。”

九鬼嘉隆簡短低沉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抬眼望去,果然已經到了岸邊,已經可以看到亮著的燈籠,看上去似乎確實到了州本城下的港口。

岸上隱約還能看到前來接應的隊伍。

那麼就輪到步兵登陸作戰了。

其實步兵需要冒的風險比水軍高得多。一旦出事,船總是可以及時逃脫的,至少可以逃脫一部分,而孤軍登島的部隊則有全軍覆沒的風險。

岩成友通與九鬼嘉隆的性格有所區彆。兩人都是曆經過數次起伏的人,但前者因此變得漸漸看淡,不吝冒險,而後者卻行事日益保守謹慎。

所以岩成友通的舉止要安定許多,他向九鬼嘉隆拱手示意告彆,接著對身邊的人簡單地下令道:“進城!”便身先士卒,做了最早一批上岸的人。

其餘還有些疑慮的武士,見了他這幅模樣,也紛紛安定下來,各自指揮部眾從船上登陸。

至於最底層的士卒們,根本是不清楚情況的,他們隻得到了“今晚要登船去淡路島,要做好警戒”的命令,不會知道具體的變化。這也不是故意要隱瞞什麼,而是行軍的常態。

再說,已經成功到達島上了,也沒必要隱瞞。如果安宅信康沒說假話,那麼接下來不肯歸附的水軍頭領就會被逐出島外,自然會把消息傳遞出去。如果安宅信康有詐,那麼馬上就會圖窮匕見,更不用考慮那麼多。

所幸的是,接應隊伍裡居中站著的,儼然是安宅信康本人。

甫一見麵,他立即上前,與岩成友通並肩而立,開始攀談,這大概已經能消除這方麵的擔心。

兩百多艘大小船隻的登陸工作自然不簡單,州本城的港口容納量是有限的,需要不斷指揮放下載員的船退出港外,騰出空間,同時尚處在外麵的船也要源源不絕地開進來。本時代的船是沒有標準規格的,需要憑借水軍將領的經驗來指揮。

九鬼嘉隆在這方麵是沒有問題的。或許他直到目前都還有七成心思在杞人憂天,但剩下三成精力也足夠了。按道理講他應該沒來過淡路,夜裡視線也大受影響,但船隊的流轉交通,十分順暢,並無阻塞事故發生。

見到有兩三千人如約登陸,安宅信康緊皺的眉頭稍稍舒緩了一些。但少頃之後,他的神色重又變得嚴峻,向岩成友通問到:“那裡還有幾艘大船?似乎是南蠻樣式?也是九鬼帶來的嗎?”

“那是平手大人的直屬水軍。並不適合運載。”岩成友通沒有想過隱瞞這個消息。在他看來,身為淡路旗頭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才是奇怪至極。

安宅信康聞言咬了咬牙,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說出來,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九鬼嘉隆指揮得當,但水軍的行動卻很慢,登陸上岸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接著,平手軍會在安宅信康的指導下,分出水陸兩路的部分人馬,以州本城為中心,占據了淡路島上各種的高地和出入要道,隻留下通向四國的一處口子,允許不願加入的人後撤。岩成友通則帶著一千五百人,作為武力威懾。

淡路島上的兵力都是水夫為主,擅長陸戰的人極少,所以這個威懾力量是足夠的。

這一陣忙碌,就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方才安頓下來。也就是說整個後半夜,都沒能合上眼。

接下來仍不能休息。因為安宅信康已經開始遣人通知其他各家水軍頭目,到州本城議事了。

最危險的階段已經過去了,按照預定的計劃,後麵並不會發生爭鬥,但軍隊依然必須保持可以作戰的狀態,以免談不攏之後,某些豪族會趁機作亂。

不過九鬼嘉隆已經放鬆了一些,岩成友通站在岸邊,能看到他的臉上出現些許慶幸,以及一絲不以為然。

仿佛是責怪岩成,事先小題大做,過度強調了危險性。

岩成友通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按常理分析,淡路水軍應該被滲透得很厲害,剛才登陸的時候,明明已經做好了應對進攻的準備,卻沒派上用場。

這時候容不得他細想了,耳邊傳來安宅信康的聲音:“岩成大人請與我一道出席會議,否則我片麵之詞,恐怕說服力未必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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