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十位黑齒白麵剃眉毛,朝服垂纓冠身下拖著長裾,手裡抱著笏板的大臣聚集在一起,不管有沒有實際權力,氣勢上總是很足的,不熟悉的人走近了看,可能還以為是一堆老年男性版的貞子呢……
同時幕府那邊,說好要過來攪局搗亂的人,卻一個都沒出現。
原因就是,足利義昭把那個手爐拿回去使用之後,放在房裡沒管,結果到夜裡不知為何,就引發了火災,整個禦所都為之驚動。
本來這個火災的規模很小,也沒什麼人員死傷,隻是義昭本人很受驚嚇。再然後,明智光秀和平手汎秀一道,拜訪幕府的幾位重臣之後,這些人就紛紛的表示“身體欠安,閉門謝客”了。
至於真實情況是什麼樣子,有心人自然也能猜到。織田家又一次使用武力威脅來訛詐,而足利家又一次為此屈服。
對此平手汎秀心裡是略有些不安的。純靠強權來壓製問題,但又沒有把問題的根源解決掉,長期以往,會導致內部積壓許多負麵情緒,進一步或許就會釀出難以估量的變故來。
而足利義昭完全是掉了門牙往肚子裡吞,表麵上若無其事,在平手汎秀前去問候時,還反複安慰說:“此事雖是由手爐引起,卻完全是事發偶然,平手殿千萬不要掛懷於心。”
這就更讓汎秀覺得,心裡確有那麼一絲半縷的愧疚了,同時也對義昭的城府之深,有了更深的認識。
如此不動神色的人,實在很難想象,年初的時候,信長是如何在伊勢北畠家的問題上惹惱他的。
另一方麵講,連義昭都被惹惱,那麼,暗地裡積攢了一肚子不滿,隻是不敢發泄出來的人,究竟還會有多少呢?這可真是個細思恐極的問題啊。至少淺井長政就是其中一個,幸好現在這家夥被引到西邊的播磨國去折騰了,應該不再會成為隱患了。
帶著種種憂慮和擔心,平手汎秀依然沒忘了給公卿們準備禮物的事情。其實照他的真實想法,公卿們都這麼窮了,送錢才是最合適的,但如果真這麼做一定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嗯,收貴重禮物是可以的;收完之後偷偷賣掉也是可以的;在大名的獻金裡上下其手雁過拔毛也是可以的,唯有直接以個人名義收錢是不行的,這個價值取向並不奇怪,都是為了名聲考慮嘛!
最終平手汎秀準備了一批藝術品來作為禮物。他現在手裡掌握著和泉的拍賣會,這種東西簡直是要多少有多少。收到禮的人轉手如果想賣了,多半也會到岸和田城去試試運氣。
第二天到場以後,不出所料,被要求提供禮物的可不止一個人啊,柴田勝家也明顯是有了充分的準備。
要說平手和柴田的相同點,就是都跟足利義昭扯上過關係,平手被指定為和泉守護代,柴田被指定為幕府奉公眾。
那麼今天的用意,就很容易理解了……
果然,彼此見麵,施禮之後,信長沒多廢話,就故意在公卿們麵前誇耀自己的家臣,沒說幾句,早已有了默契的公卿們也十分識相地要求引薦,於是平手和柴田就被拉出來遛了一圈,挨個送禮。
然後信長又故意說:“我織田家的忠臣良將,無日不思效忠朝廷,隻是一直報國無門,甚為遺憾。若諸公有何用得著的地方,就請儘情吩咐這兩人吧!”
眾公卿之首的二條晴良一聞弦歌,就知雅意,立刻接上話頭:“我等豈敢因為私利而勞煩織田家的武士呢?隻是先皇忌辰將至,卻適逢禁裡的禦料所遭了災,內帑捉襟見肘,陛下日夜為此擔憂,夜不能寐……”
“禁裡禦料”指的是皇家的直屬領地,到這年頭,基本都已經被各地的武士們侵吞完畢了,也就剩下京都附近的幾千石土地,還在法定擁有者手上。要說“遭了災”,自然也沒錯,可以說日日夜夜都在遭災。
平手汎秀和柴田勝家自然不傻,連忙一齊表示忠心:“豈可讓陛下為了先帝的祭拜之事憂心呢?在下雖然不才,也願儘綿薄之力!”
“那實在是太好了,真要多謝二位!”二條晴良不愧是職業政客,這“喜出望外”的表情,十分逼真,一點也不出戲,“此等舉動,陛下應當會論功行賞的!”
信長進一步把話挑明白了:“我聽說中務丞和左京進的位置,還有缺職……”
“呃……”麵對這種赤裸裸要官的行為,二條晴良尷尬了半秒鐘,但馬上就拋下了無聊的臉麵,順著信長的話說:“織田彈正所言甚是,陛下如此聖明,一定不會讓忠臣良將受到任何冤屈的!”
信長這才矜持地點了點頭,又補充到:“鄙人麾下還有丹羽、佐久間、瀧川等人,儘皆有報效朝廷之心,日後還請關白殿下也多加關照!”
顯然,按他老人家的心思,隻給兩個家臣請官是不夠的。當年三好長慶掌權的時候,手底下六七個人都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官職在身,織田家嘛,隻能多,不能少。
二條晴良壓力山大,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隻得苦笑著答道:“此事還請您放心,在下一定儘力安排,儘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