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小西行長稱之為“假和尚”,顯然是沒有任何尊重的意思。這也是屁股決定腦袋,他一個界町商人的兒子,對於競爭對手肯定不會有什麼好感。
論貿易規模,界町比石山強多了。但是界町商人本身掌握的武力不強,需要向強力大名交高額的“保護費”,才能保證安全。而石山有百萬信徒做後盾,根本不需要對任何世俗勢力低頭。
堀尾吉晴歎了口氣,雙手合十,閉目柔聲道:“當年親鸞聖人創立一向宗,乃是懷著普渡之心,對抗傳統宗派的腐化墮落。數百年來,也確實有許多一向宗的大德,幫助不被五山五寺重視的貧苦百姓知曉佛法。沒想到今日,聖人的後繼卻淪為強橫的僧兵勢力,實在令人遺憾。”
看他這神色,就算不是信徒,也是一向宗的同情者。
聽了這話,小西行長毫不為之所動,反而露出輕蔑的神色,於是木下秀長連忙說道:“各宗各派的聖人,當然都是德高望重,非凡俗輩所能鄙夷的。然而站在我等的立場,唯有忠心效力,助主家一統天下,才是唯一的正道。日後消除戰端,重建綱紀,不也是把萬民從亂世中拯救出來的善果嗎?”
她這番話說得麵麵俱到,令堀尾和小西兩人都點頭稱是。
孰料,沉默良久的山內一豐卻突然猛地抬頭,神色苦惱地開口說:“我剛才一直想,若是日後進攻石山該怎麼辦。你們也知道,石山城牆堅固,兵力充足,壕溝又深,身後還有海路,正兵進攻肯定是十分艱難的。可惜我想了這麼久,也沒什麼靠譜的辦法。唉!不知我何時才能像平手中務大人那樣神機妙算,屢建奇功呢?”
另外三人儘皆目瞪口呆。
這家夥,還真是……
該說是專一純粹呢,還是功名熏心呢?
這時候,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動,由遠及近,從東北方向傳來。
眾人轉身側首望去,還未來得及分辨,就聽得有人喊說:“河田大人從京都返回了!”
再定睛細看,確實有一二十員騎士組成的馬隊,打著平手家的旗幟,衝著岸和田城而來。為首一個,正是河田長親。
連忙一齊躬身,對平手家的筆頭家臣施禮。
“諸位同僚不必多禮。”那邊河田長親遙遙看到熟臉,倒也十分客氣,策馬走到跟前,翻身下鞍,微微欠身,還了一禮,接著抬起頭高聲說到:“既然碰巧遇上四位仁兄,就索性請你們幫幫忙了!奉平手中務大人之命,通知各備隊到此處來集結,清點人數,核驗馬匹、兵器、輜重。明日隻留一千人在和泉留守,餘者都要前往京都,彙合大軍出征!”
“遵命!”
眾人一齊躬身。
隨即山內一豐詢問到:“河田大人,請恕在下無狀了!鬥膽請問您老人家,是否能透露出征的目的是哪裡呢?”
“這個嘛……”河田微微一笑,捋著薄須慢悠悠地開口,似乎並不打算保密。雖然他隻比山內年長五歲,但對於“老人家”的稱謂十分滿意。
可是話還沒說完,卻隻見小西行長興奮地湊過來,打斷道:“是要討伐越前朝倉嗎?還是攻打石山本願寺?”
聞言河田長親愣了一愣,接著微微皺眉,臉上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不悅神色。不過還是耐著性子,笑地回應說:“哈哈,你想多了,這次大殿的命令是,集中十萬兵力,徹底解決伊賀國六角殘黨的遺留問題。除了織田家的軍隊之外,畿內各家豪族也會一道出兵!”
“噢,是這樣啊……多謝河田大人。”
山內、小西兩人稍有點失望。
十萬兵力圍剿伊賀國,聽起來很熱鬨,但想想也知道,麵對那種地形複雜的窮鄉僻壤,肯定隻是步步為營,小心推進,而不會有什麼激烈的野戰,也很難產生埋伏、偷襲。這樣一來基層將士建功立業的機會就不大了。
不過河田長親說完之後,又上前拍了拍山內一豐的肩膀,以鼓勵的語氣補充道:“主公大人交待過,這次平手家如果被分配到任務,就讓你當先鋒隊長!可要努力好好乾呐,不要辜負主公的厚望了!”
接著河田也沒有去注意麵前幾個人的表情,便牽著馬向城裡走去了。
他心裡清楚地記得,平手汎秀的原話是“山內和小西兩人近日來頗為活躍,可以考慮多給一些表現機會。”
既然隻是“可以考慮”而不是“一定”,那麼河田長親作為筆頭家臣,自然是有權限分個緩急輕重的。
倒也不是要公報私仇或者怎麼樣,隻是覺得小西行長這幅飛揚急躁的樣子,不太適合驟然予以重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