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空降領導缺乏威望,所以不能輕易表露想法,而應該先讓部下們發言,把自己擺到居中總結的位置。
——織田信忠對這一點,顯然領會得很好。
當然也有像他老爹當年那樣,每次都不管家臣想法一意孤行,然後屢戰屢勝把反對者的臉抽成豬頭的……
“稟報少主,在下確實有些想法。”主帥話說完,平手汎秀作為副將便立即接過話頭,微笑看著對麵的人說到:“鬆永彈正久居大和國,對附近的局勢應該是最了解的,不妨先聽聽他老人家的高見。”
鬆永久秀聽聞此言,稍有錯愕,立即反應過來,憨厚地笑了笑,說到:“既然有幸得到平手中務欽點,那麼老夫一定要儘力幫少殿參讚一番。唔……說起這福住城裡的筒井順慶,是我的宿敵。這家夥一貫頑固不化,對織田彈正和公方大人毫無敬意,老夫早就想將其剿滅了,隻可惜力有未逮。”
“多餘的話可以日後在講。今天我們集結了如此大軍,鬆永彈正認為該怎麼剿滅筒井家呢?”插話的是織田信包,他皺著眉神色冷淡地盯著鬆永久秀的刀疤臉,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意。
瞧人家這絲毫不怕得罪人的架勢,不愧是信長的親弟弟。有個牛逼的哥哥,就是這麼任性。
惹不起的鬆永久秀隻能當自己沒看到,依舊保持著和煦的微笑,溫言道:“筒井順慶手下頗有能人,並非一般蟊賊。福住城嘛……牆垣堅固,糧水充足。加上運輸困難,又沒有樹木可用,老朽實在想不出更多辦法,隻有‘蟻附’和‘穴攻’兩道了。”
蟻附,就是讓士兵像螞蟻一樣爬上城牆;穴攻,則是指挖掘地道進攻。這兩樣都是最傳統樸素的攻城方式。
對此織田信包嗤之以鼻:“蟻附?那會有多少傷損?穴攻?那需要多長時間?”
這話雖是吹毛求疵,但也道出了兩種方法的各自缺點。
水野信元立即順著幫腔道:“想要蟻附強攻,估計會傷亡八千以上;穴攻等到湊效,則至少需要五個月。”
他很明顯是在拍織田信包的馬屁。
鬆永久秀淡定自若,笑容不變:“長痛不如短痛,拔除一個大患是物有所值的。筒井家在大和橫行霸道已有數百年,今日若能一舉剿滅,世人定會傳頌織田家少主的赫赫威名。”
此時,稻葉一鐵突然插了一句:“隻要指揮得當,根本用不掉那麼大的代價。”
池田勝正也點了點頭:“八千人,五個月,說得太誇張了。”
水野信元頓時無語。
織田信包眉頭緊皺。
織田信忠稍顯不安。
河尻秀隆麵露焦急。
氣氛突然有些尷尬了。
其實,稻葉一鐵與池田勝正二人與鬆永久秀並無情誼,也沒有被收買。他們純粹是性格過於直率,看不得水野信元胡說八道罷了。
兩個愣貨這麼一攪活,倒顯得鬆永久秀那“強攻”的看法占了上風。
畠山昭高繡花枕頭沒多大用,丹羽氏勝連繡花枕頭都算不上,蒲生定秀老奸巨猾一言不發,於是身為副將的某人就隻能出來收拾局麵了。
“咳咳……”平手汎秀清了清嗓子,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而後慢條斯理地說:“諸位還記得我們聚集此地的原因嗎?要攻略的,是伊賀國。福住城的筒井順慶,隻是擋在伊賀國門戶的一塊絆腳石。如果我們在這塊絆腳石麵前花費了太大的功夫,以至於還沒踏上伊賀國的領土,就損兵折將,曠時費日,就不免淪為笑柄了。我本人倒不怎麼在意,但若是讓少殿擔上不良的風評,豈不是罪該萬死。”
此言一出,眾人儘皆肅然。
織田信包、水野信元麵露喜色。
稻葉一鐵、池田勝正憤懣不樂。
織田信忠、河尻秀隆神清氣爽。
鬆永久秀的笑容也沒有開始時那麼自然了。
經過平手汎秀這麼一說,誰再堅持強攻,就要擔上“有意讓二代目出醜”的嫌疑。這個大鍋誰敢背?
一直不說話的老狐狸蒲生定秀這才湊上來提問:“不知平手中務有何高見呢?”
“當然是招撫了。”平手汎秀氣定神閒胸有成竹,“既然筒井家一時難以剿滅,又並非本次作戰的主要目標,為何一定要刀兵相向呢?”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瞟向鬆永久秀。
而鬆永久秀本人,作為招撫的最大障礙,依然還是儘力微笑,但已經十分勉強了。
平手汎秀佯作不知,繼續補充道:“我當然也知道,鬆永家與筒井家有些舊怨。但是仔細想想,也沒有血海深仇嘛!以鬆永彈正的光風霽月的胸懷,定能和衷共濟,相忍為國的。”
說到這裡,其實就有點欺負人了。
空口白牙,憑什麼要求鬆永家不記舊怨呢?
至少要給出點好處吧?
於是平手汎秀頓了一會兒,複又開口:“筒井家乃是大和國的豪族,若是能成功勸服的話,日後正好歸於大和守護鬆永彈正麾下,化敵為友,亦不失為沒談。”
“歸於大和守護麾下嘛……”鬆永久秀喃喃重複了一遍,似乎被這句話打動。
其他人都沒有表示意見。反正是跟自家關係不大的戰事,少流些血有什麼不好?
最終織田信忠點了點頭,起身做了決定:“既然已無異議,那就先按平手中務所言,嘗試招撫筒井家吧!”
眾人拜倒在地,一齊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