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臟和白骨從傷口處外露,處處可見。引來了一些飛蟲、野犬還有食腐的烏鴉,在這屠宰場裡大快朵頤,間或發出歡快的聲音,愈發顯得恐怖。
簡直可以說是紅塵煉心沈清!
粗略估算一下,這方寸之地,一日內恐怕至少有三千人喪命!
平手汎秀倒吸了一口涼氣。
元服十五年來,曆經大小二三十戰,原以為對人間慘劇已經看得夠多了,卻從沒見過這麼高密度的屍骸。
尤其是——
肉眼所及之處,至少一半的死者,是未著片甲,隻穿著粗麻布衣的平民百姓,更不乏老輩與婦人。
比如前方不遠的位置,屍體頭部已經被踐踏得血肉模糊,但從身形上看得出來是女性。這人腰間被斜著割出一尺多長的大傷口,五臟六腑和腸子都翻了出來。她原本的衣服早成為勉強裹在身上的破爛布條,手裡至死都緊緊握住的短刀上,血液雖然濃稠卻還未完全凝固,仍在緩緩往下滴落,不知道是從誰身上留下來的。
左邊緊挨著的是一具白胡子老人的屍體——事實上“白胡子”這個特征描述已經顯得不太準確,因為整個須發一半都被血和泥浸染過了。這老人身形佝僂,骨瘦如柴,身上連一片鐵器都沒有,隻有好幾道被刀劍和槍刃貫穿的痕跡,完全看不出參與過作戰的痕跡,他真的是死於作戰而非屠殺嗎?
再兩步遠還有一具,遠比平均水平矮小得多,明顯是個半大小子,也許還不到十歲,從身高看未必及得上平手家的言千代丸那小子。這是少見的麵目清晰,汙痕較少的屍體,額頭正中被鉛彈命中,死的時候還瞪大眼睛,張著嘴巴,呈現出狂熱、激動和彷徨交雜的神色。但他的兩隻手掌,卻捏著一支被踩折的竹槍……
至於那些被截斷的殘肢斷骨,被整個割下的半邊麵龐,就連平手汎秀也無法直視。
這時候聽得身後“哇”的一聲響。
轉身看去,隻見織田信忠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彎著腰嘔吐了出來。
其他逐一跟上來的諸位將領們,或是悲憫難忍,或是驚懼失措,或是目瞪口呆。
不提旁的人,僅平手家軍中,向來淡定的平手秀益和河田長親也都傻了眼,一副不知道該乾什麼的樣子。
而本多正重、拜鄉家嘉、沼田佑光等等,已然是各自抓著佛珠、護身符之類的東西低頭自語。
汎秀也自覺心緒難安,又豈能苛責家臣們呢?
唯二鎮定自若的,是兩隻老狐狸,鬆永久秀和蒲生定秀,或許他們曾經見過更誇張的場景吧。
眾人靜靜等待。
直到二代目把腹內的酸水都吐了出來,隻剩下乾嘔的時候,平手汎秀才悄然上前,低聲提出建議:“請少主先移步城中,稍加安歇之後,再來詢問事情原委吧。”
織田信忠聽聞此言,強忍住腸胃的不適,麵色戚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