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寺田安大夫這話說出來,下麵跪伏的眾人雖然不敢應和,卻都眼巴巴地望著台上,祈求“平手中務大人”的憐憫。
對此平手汎秀捋了捋須,皺眉不悅道:“安大夫你這家夥,奉承也要有些限度!現在暴亂已生,就說明原來的做法多少是有問題的,豈能把全部責任推到上一任頭上呢?”
這話令有心人眼前一亮。
語氣雖然不悅,但意思卻有所鬆動啊,看來他老人家也是一時氣話,還沒徹底打定主意。
於是,被和泉豪族們視作老大哥的沼間任世入道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膽戰心驚地開口說到:“外臣鬥膽,還請中務大人給我們這些無知之輩一次機會,我們一定會表現出改過自新的決心……”
“沼間殿嗎?不必如此多禮。”平手汎秀對他的態度,比對寺田有禮多了,但這種有禮卻同時包含著疏離感,“你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但是其他人嘛……恐怕不是無知,而是無忠義之心吧!”
話音落地,那福德寺的了淨禪師“梆”的一聲摔倒在地上,身下流出的汗已經濕了一地。
慌亂片刻,平手汎秀命令沼田佑光叫來醫官,簡單處理之後,老和尚沒兩下子就醒轉了。一睜眼睛,連忙又要跪倒伏拜。
汎秀揮了揮手,示意近侍們攙住他,但依然是沒什麼好顏色。
光風霽月的沼田佑光覺得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慷慨諫言說:“主公,請恕臣下一言!和泉國人和寺社不管犯下何等差錯,終究應該按照法度,明文處理,如此拖延不決,未免有損主公您的威名。”
“嗯……”汎秀微微點頭,似乎聽進去的樣子,隨後立即反問:“那你說說該如何處理呢?”
“這個——”沼田佑光稍加思索,果斷答到:“臣下認為,福德寺、大鳥神社參與暴亂,影響惡劣,考慮到原由也有可諒解之處,便令主犯自刃,沒收非法所得,餘者不問了。至於這期間其他違法行徑,應當按照先前約定,處以削減領地的懲罰。”
汎秀聞之莞爾。
沼田佑光這個主意,自以為是兼顧了震懾力和傳統寺社的麵子,但人家根本不會領你的情麵啊!殊不知千古艱難唯一死嗎?武家門第有可能為了子孫後代主動切腹,不過神社和寺廟裡,權力傳承是很不穩定的,往往是由徒弟、女婿而非親生兒子繼承,願意做出犧牲的可就少得多了。
比如現在了淨禪師看向沼田佑光的眼神裡,就沒有多少謝意。
這個時候,被拉來旁聽的虎哉宗乙突然插了句話:“平手中務大人,請問貧僧一言。貧僧以為,和泉之所以產生暴亂,並非是您的政策有誤,反而是您的良政執行得不到位造成的。”
“是這樣嗎?”汎秀故作不滿狀。
“貧僧絕非虛言。”虎哉宗乙連忙解釋,“其實‘免役稅’和‘寺社聯合自治’都是廣受歡迎的,隻是一些細節上說得不太清楚,所以必須有您老人家親自坐鎮才能實施下去,一旦換了代官,就難免生出問題來……”
“聽著倒有有理……”平手汎秀輕輕捋須,似乎有被說服的趨勢。
虎哉宗乙連忙趁熱打鐵:“依貧僧拙見,不妨就對和泉一國,施行一次徹底普查,對寺社及國人的土地、人員、武器全部記錄清楚。至於寺社聯合自治……日後可以繼續搞,但要定期換屆,並接受守護的監督,這樣一來既尊重了‘不輸不入’之權,又不至於被法外之徒鑽空子……”
此話一出,就有跪伏之人忍不住出聲附和:
“正是!”
“不愧是高僧!”
“說出了我等的心聲!”
平手汎秀掃了一眼,才令這些大膽開口的人縮回去。
對於虎哉宗乙的話,汎秀裝模作樣地考慮一番,佯作不情願地回答到:“既然有臨濟宗的高僧說項,那我就考慮一下吧……先按虎哉大師所說的辦法施行下去,過幾個月再看看成效,此前的一般違法行徑,便暫緩追究了。但福德寺和大鳥神社的行為實在惡劣,不得不小懲大誡。”
“那就讓了淨禪師和田代大宮司二人退位隱居,然後一年內剝奪福德寺和大鳥神社在寺社自治組織中的候選權,如何?”虎哉宗乙連忙給他們討饒。
聞言,平手汎秀搖了搖頭,毫不客氣地駁回:“隻是退位隱居,恐怕不足服眾,暫時請這兩位來岸和田城做做客人吧。剝奪候選權是理所當然,但一年太短了,至少要有三年!”
“這……”虎哉宗乙麵露難色。
但田代大宮司聽到能免一死,還能有起複機會,已經喜出望外,生怕再多說惹怒大佬,從人群中爬出兩步,拜倒在地,說:“謹遵平手中務大人之命,在下一定積極懺悔,麵壁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