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軍尚有二萬七千精兵,就在京都東郊。如今織田彈正大人不能理事,鄙人忝為陣代。出發來到二條城前,我已經下令,若此行交涉不順,便由瀧川一益大人,在兩日後統率全軍進入京都,保護幕府,借此整合織田上下,號令畿內諸勢,與朝倉、三好、上杉等逆黨決戰。此乃不得已而為之的向死求生之道。”
平手汎秀低沉而又清朗的嗓音,在禦所的評定間反複回蕩。
這短短幾句話,仿佛在空氣中縈繞不去,繞梁三日一般。
禦座上的征夷大將軍,以及他的親近家臣,儘皆愕然震驚,目瞪口呆。
什麼“進入京都,保護幕府”,什麼“不得已而為之的向死求生之道”,說白了,不就是公然出言威脅嗎?
區區一個鄉下大名的家臣,隻不過是混了個從五位下的官階,就膽敢跑到禦所當中,對公方大人做出此等無禮的舉動,簡直膽大包天!
要不是打不過你,早就動手了!
真是禮崩樂壞,道德淪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最可氣的是……這個狂妄的威脅聽起來還真是那麼回事的樣子。
現在信長本人是重傷難治,諸多家老下落不明,然而還尚餘有大量忠心耿耿的部隊,以及平手、瀧川兩位大佬,雖然未必頂得住反織田包圍網的壓力,但提前拉著足利義昭一起陪葬還是綽綽有餘的。
名將瀧川一益帶著兩萬七千人攻打過來,幕府那點孱弱的武力能阻擋嗎?隻能是如同嬌柔少女麵臨七尺大漢一樣任由欺淩了。
甚至連跑都不一定來得及——就算給你時間先出發,嬌柔少女的腳程又如何及得上七尺大漢?
另外足利義昭也不願意跑路,跑到朝倉家那裡,處境不一定比現在好。
當年三好長慶一死,繼承人年幼難以服眾,輔政的三好長逸眼見無法繼續壓製和架空幕府,就乾脆下毒手擊殺了足利義輝。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啊!
脾氣最暴躁的三淵藤英,已是怒發衝冠目眥欲裂,終究忍不住一躍而起,挺身而出,劈頭蓋臉指著平手汎秀罵到:“你這不知廉恥的狂悖之徒!膽敢在禦所之上公然……”
但罵到一半,聲音卻戛然而止。
隻因為平手汎秀麵上凶光閃現,向這個貿然開口的人冷冷掃了一眼——倒也不是故意嚇人,隻不過卸去了全部偽裝,由外交模式轉化成戰鬥模式罷了。
一個眼神,卻讓三淵藤英感受到被蒼鷹盯住脖頸,被毒蛇纏住腰背的寒意。
他竟就此停頓住,既不敢再走上前,也不敢再辱罵了。
刹那間,三淵藤英下意識環視周圍,企圖尋找援助。
但他的同僚們,膽子似乎也都大不到哪裡去。多半已經是遮住麵孔,噤如寒蟬的模樣了。
片刻之後,隻有個一色藤長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平手汎秀喝到:“尾張武人雖然勇猛善戰,但我等也絕不會坐以待斃,我看平手中務大人,您還是謹言慎行,不要繼續講這種話了!”
三淵藤英感激地向他點頭示意。
相比起其他幕臣們,一色藤長這番話,說得還算有點硬氣。
不過看他咬緊牙關,麵色慘白,雙手緊捏著一把折扇,色厲內荏之相,是表露無疑了。
對此平手汎秀自然是洞若觀火,明察秋毫。不屑地哂笑了兩聲,懶得與嘍囉們廢話,依然是抬頭望著禦座上的足利義昭,輕輕躬身:“方才鄙人所言是真是假,您自然能分辨。語至於此……勿謂言之不預。”
一眾幕臣完全被無視了。
包括剛才跳出來的三淵藤英和一色藤長。
可是這兩人並不因被輕視而憤怒,反倒齊齊鬆了一口氣。
平手汎秀這個混賬東西,給人的壓力還真不一般的大……
這倒不是什麼“氣場”或者“靈壓”,純粹是被過往的事跡給嚇住了!
幕府眾人整天都把織田家當做恐怖的魔軍來看,言辭中極儘渲染其邪惡與強大,對正麵衝突是一點信心都沒有,久而久之就演變成一種加諸自身的心理暗示。
如果是信長過來吹胡子瞪眼睛大發厥詞,就算他隻剩一口氣,估計也能當場嚇到兩三個人尿褲子。而平手汎秀基本是被視作“大魔王麾下的首席魔將”之類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