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一柳直末不幸出事了?
平手秀益心下頓時一沉。
但他已經無暇分心了,趁著這陣齊射,他又擊倒一人,已經走到三好政康馬印的麵前。
眼前這個甲胄最華麗顯眼的無疑就是敵方主將!身邊隻剩下不到十個親衛了,無人能攔住鬼童子慶次!
很奇怪對方為啥放任自己直挺挺衝過來,但都到了這就算有詐也要硬闖了!
他似乎看到三好政康笑了一笑。
然後對方大將,以及身邊親衛手裡,突然各自都多了個黑色的槍管。
而且口徑還格外地大。
似乎已經上好彈藥點上火,隻等著發射出去——
傳說中作風最古樸,思想最傳統,堅持槍棒弓馬之道,不屑於使用鐵炮,對南蠻人和天主教視若仇讎的三好政康,今天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
又是轟的一聲。
沒時間躲避或者護住要害。
一切需要腦子去判斷,身體再來執行的操作,都來不及了。
平手秀益下意識往前伏倒,緊緊貼著馬背,同時順著這個趨勢,右手儘力一揮,用儘全身力氣,將飛槍投擲出去。
老子就算折在這裡,總也要拉個墊背的才行!
緊接著,他並未感受到中彈。
但胯下這匹從安達盧西亞遠渡重洋而來,價值可達二千貫,抵得上家裡那座小破城的神駒,似乎就未能幸免了。
抱著馬脖子的平手秀益感受到了一陣痙攣和顫抖,更能聽到歇斯底裡的悲怒之鳴。
這個南征北戰多年,一向桀驁不馴,處變不驚的老朋友,身上第一次出現恐懼慌亂的情緒。
它沒有被鐵炮擊倒,它依然在慌不擇路地亂跑,但是蹄聲散亂又微弱。
平手秀益試圖睜眼抬頭觀察局勢,卻忽然覺得胸口刺痛得踹不過氣來,仿佛中彈的是自己一樣。
然後他就再也抱不住馬脖子。
頭朝上背朝下的橫著摔到地上,揚起無數灰塵。
甚至連自己都能聽到“啪”的一聲響。
而後是眼冒金星,七竅不靈。
想要立即翻身起來,卻怎麼也使不上力,試了兩次都動彈不了,似乎是傷著腰了……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才剛娶上老婆沒兩年呢,正門嫡子還沒造出來呢!話說安宅家的大小姐還真是秀外慧中的美人,寡居了一段時間反而更有味道——這要是腰壞了,豈不是問題很大?
說遠一點,影響了與安宅家的友好關係,進一步導致平手家對新附國人眾的控製力降低,整個瀨戶內海都不再安穩……
不知道為什麼,堂堂“鬼童子慶次”無助地倒在地上也沒人上來補刀,難道是戰況太激烈了嗎?
平手秀益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停止胡思亂想。
環視左右,全是死屍但已經沒人在打鬥了,幾個活人要麼坐在地上大喘氣的休息要麼要檢索戰場。
“就知道你這混蛋比老熊命大!”
熟悉的嗓音傳來。
可兒才藏還是一貫地趾高氣昂,悠然自得的神態,語氣也是像往常一樣欠揍。
但他臉上多少還是能看出一點關懷的意思。
這小子上前扶起傷員,還不忘罵罵咧咧:“你這家夥還真是沉啊!跟老熊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平時吃太多了吧!”
換在平時平手秀益早就要教他做人了,但這會也顧不上鬥嘴,而是連忙提問:“這麼快就打完了?情況怎麼樣?弟兄們都如何?一柳直末那小子還好吧?”
“拜鄉家嘉的部隊到場之後就毫無懸念了,三好政康被你飛槍紮中,然後明智左馬介連殺五個親衛,取得了敵方大將的首級,三好軍也就徹底崩潰了。算他運氣好吧。現在隻剩追打落水狗,我就沒什麼興趣了。”可兒才藏臉上的不服氣是怎麼樣藏不住的。
緊接著他換了口氣,儘量裝出輕描淡寫滿不在乎的樣子,補充到:“至於我們——一共陣亡了十七個,但老熊還算走運,重傷而已,應該能撿回性命,頂多——就是個殘廢吧……”
話說到最後一句,終究還是漏了一點黯淡哀傷之意。
這一漏就再也遮不住,頃刻可兒才藏的眼眶就紅了。
“唉……”平手秀益低著頭輕歎了一聲,他很明白這種感覺。對於以刀劍立身的武人來說,死在戰場並不足懼,苟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帶我去看看一柳直末……待會兒統計首級的時候,我們讓著點他……”
“好……”這是可兒才藏平生第一次這麼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