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刑部怒斥足利公方”的段子立馬傳開了,被認為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的典型代表故事,流傳在勾欄酒肆之類的場所。
其實平手汎秀那一番話說的挺有講究的。表麵上是批評足利義昭苛待家臣,“令仁人誌士心寒”,其實卻也默認了明智光秀確有“舊過”,質疑的是將軍大人的作風細節,而沒涉及深層次的定性問題。
沒多久足利義昭也想明白過來,不僅不發怒,反而稱讚平手汎秀是“大剛直言”,接著對明智光秀做了道歉,並對平定河內南半國的功績大加讚賞。
至此雙方都有了台階下,君臣相宜,賓主儘歡,諸凡順遂,萬事如意。
不過,當事人平手汎秀是看不到了,他趁著這股氣勢,果斷離開了禦所,帶著自己的兵將家臣火速趕回和泉。
河田長親等人早就整理好了隊伍和行裝,隨時可以出發。
彙合之後,平手汎秀得到稟報說:“近日前來拜訪您的故舊絡繹不絕,許多人留下了禮品和信函,其中值得一提的,有織田旗本仙石秀久、菅達長,美濃不破光治,伊勢關盛信,近江後藤高治……”
“不避說了!”平手汎秀還沒聽完就堅決打斷了,真所謂富在深山有遠親,如今怎麼但凡見過一麵的都跑過來自稱是故交舊友了,“京都局勢微妙,早晚生變,我們就不要輕易涉足期間了。”
家臣們當然是服從命令,不再說這事了。
但過了片刻,反倒是平手汎秀自己猶豫了:“等一等——織田左近殿,和柴田左京殿,這兩位那裡,還是留一封書信吧!”
倉促之間,也來不及仔細分辨前因後果了,隻寫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近畿波瀾詭譎,萬望珍重。
第二句是:不必與淺井家或其他人爭一時短長,風物長宜放眼量。
第三句是:事若不諧,可問於竹中重治、林佐渡。
話說到這算是儘了最後的心意,接不接受就不是我能控製的了——抱著這個心態,平手汎秀將京都的大人物們拋在了腦後,一門心思隻想早些返鄉,好好考慮下一步的動向。紀伊這塊燙手山芋,總得想個辦法解決掉。
經熊野街道,先稍向西,再沿海岸線,南下至岸和田城,大軍共需三四日左右。走得快的話,兩天也能勉強趕到。
平手汎秀十分罕見地反複催促麾下將士加快速度,忽視路旁的所有狀況,但仍是不免要遇上熟人。
繞過石山本願寺,到達攝津與和泉交界處之時,受到了織田長益的款待。
說來,這個妹夫算是其家族一門眾裡麵的精英了,才思敏捷,能謀善斷,跳脫的性格似於信長,隻是未經血火刀劍曆練過,略有些稚嫩。近期織田家許多領導席位空了出來,這小子得以一展身手,領著從知多郡領地招募來一千五百足輕表現得不錯,先是在岐阜城下斬殺了朝倉家兩個不知名足輕大將,後麵更是與津田信澄一道討取越前猛士真柄直澄。
於是得到了攝津國東南部兩郡的守護職役作為回報。
足利義昭做這個安排,顯然是考慮到了此地的特殊地理價值,故意要在淺井長政勢力的樞紐位置豎起一根讓人難受的釘子來。
一眼望去,這塊領地是平整的沃土,但其中三分之一以上被一向宗寺院占據,是個潛在麻煩。周圍被荒木村重、淺井長政的勢力包圍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能成為獨當一麵的領主,總是正麵的情緒占了上風。以前在尾張老家當個郡代,隻是憑父兄餘威,在奉行協助下垂拱而治而已,如今才算是得到真正的要職。
平手汎秀與之略略攀談了一番。
言語之中,織田長益對於信長的事情還是頗有些不似作偽的悲痛之意,但說到後麵情緒漸漸振奮起來,反複說:“背靠著義兄您做後盾,小弟日後一定要做點成績出來。”
“這我當然是樂意至極。”平手汎秀一邊說著場麵話一邊提醒道:“不過說到後盾,您的最強大後盾,始終是岐阜城的織田左近啊!”
“啊哈哈……您說的沒錯,沒錯……”織田長益笑了一笑,明顯言不由衷,似乎對織田信忠這個侄子的信心不太足夠。
不知這是否尾張人的整體想法。
站在平手汎秀的立場,隻能一笑而過,不置可否。
離開攝津,走了約一個半時辰就踏進和泉邊境內,能看到界町的外圍牆壕了,這裡又有人在等候著迎接。
首當其衝是直屬於信長的界町奉行木下秀吉。
其次,還有派到過來的與力佐佐成政,和泉當地首席國人眾寺田安大夫,三好降將代表人物的岩成友通,水軍大將,淡路筆頭,同樣也是降將的安宅信康……無不翹首盼望。
兩個月前征討朝倉家的時候,信長特意說了,隻帶四五千旗本精銳,不需要動員外樣,所以平手汎秀就把這些人都留了下來,讓佐佐成政臨時負責和泉、淡路乃至整個瀨戶內海的治安情況。
留守的任務完成得不錯,平手家領地並未卷入亂局。包括三好長逸派過來煽動的人也被岩成友通堅決拒絕了。
可誰能想到,地方安穩無礙,反倒是中樞鬨出如此天崩地裂的動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