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戰在辰時二刻左右正式拉開序幕,打響第一槍的不出意外是雜賀黨的士兵。
有著四十町(4.4公裡)以上的距離,十六世紀的簡陋望遠鏡所能提供的幫助就不太大了。站在平手汎秀的角度,隻能看見自己左手邊,東側下遊的位置,己方軍隊按照預先命令,在箭矢彈丸的掩護下,強行搭建浮橋試圖跨河,而敵方亦是嚴陣以待,全力防守。不同顏色的旗幟和盔甲彙聚而成的兩股人流,針對河流上的一個點糾纏在了一起。
火光,煙霧,劍甲反射的光線,喊殺槍炮的聲響,合戰的要素開始逐一顯露。
隔了太遠,僅憑眺望無法了解具體情形,隻覺得似乎十分激烈。
斥候一時也不可能立即記錄下戰況反饋回來。
那邊部署的是雜賀黨、根來黨、紀伊國人眾,以及三河一向眾,總計有近九千人的兵力。此番征召倉促,來不及重新編製,平手汎秀認為將這些彼此之間相互熟悉的群體放在一起會更有利。另外三河一向眾與雜賀黨信仰一致有共同語言,對平手家認同感也較高,配合溫和細致人緣上佳的堀尾吉晴作軍監,起到防止失控的作用。
人數占了全軍一萬九千的近半數,更有凶名遠播的傭兵團坐鎮,毫無疑問被視作進攻重心,所以筱原長房也把最值得信任的阿波譜代眾派往此處。
據奉行們統計,這次雜賀、根來兩方共帶來了近兩千支左右的鐵炮,火力相當凶猛,已經跟信長的直屬部隊相差不遠。餘者紀伊國眾、三河一向眾雖然不成體係,士卒卻都是勇猛善戰的。臨時任命的侍大將土橋守重,乃是久在行伍,昔年與三好家近畿鏖戰過的豪傑。綜合考慮,敵方將重兵集結於此處,倒也合情合理。
但平手汎秀並不是這麼想的。
雜賀、根來固然厲害,但無法完全控製,不知是否會中途受到戰場後因素影響。比起外人,為何不更相信自己人的表現呢?
望遠鏡轉向右邊。
那是河田長親負責的方向,麾下包括了被特許列入譜代行列的家臣,以及和泉淡路二國的國人眾。
織田長益的部隊正在大搖大擺地趕過去支援,尚未走出多遠,旌旗飄動熙熙攘攘,還間或發出高昂的呐喊示威聲。話說這個妹夫長得清秀瘦弱,麵相也很柔和,言行舉止略嫌跳脫難以讓人覺得可靠,無論如何不像是善戰猛將的樣子,但他麾下的部隊並不差勁,反倒經常能有些斬將奪旗的功績。隻能說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吧。
與此同時,平手秀益領著拜鄉家嘉、本多正重、疋田景兼等人,合計一千八百兵也在借著掩護火速行軍。這是目前平手汎秀最願意相信的部隊了,慶次手下聚集了上百名性情相投的桀驁凶惡之士,秩序有些混亂但武力和士氣極佳,而後麵三個旗本備隊則是用高標準的糧餉、裝備和紀律構建而成,並選了勇將作為備大將,理應具備遠超一般農兵的功效。
比東麵晚了約一刻半鐘的功夫,西側的右翼軍也開始進行強渡。
這支由河田長親臨時節製的人馬僅有四千餘兵,是左翼的一半,兵卒們沒什麼名氣,指揮官也缺乏合戰資曆。僅有值得一提的是岩成友通、香西長信、鬆倉重信三人,但他們被視作敗軍降將,在立下足以洗刷汙名的功績前,是受到敵我雙方暗地鄙視的對象。
所以筱原長房也隻派了不高於三千人的東讚岐眾去應對,這些人在四國隻能算是二線備選部隊,其指揮官安富家,被認為除了對筱原言聽計從之外全無其他長處。
命令織田長益光明正大地去這一路支援,暗中則讓精銳部隊趁著掩護轉移,並且還通知了長宗我部元親改變攻擊方向,企圖用虛實變化之道來使對方迷惑。
看上去重兵在左路,中途卻做出疑似主攻右路的姿態,敵方兵力不足夠同時應付左右兩邊的情況下,且看他會如何應對。
至於中路……
平手汎秀正在考慮是否將馬印前移加強氣勢,忽然聽到正前方河岸處響起一陣劈劈啪啪的劇烈響聲,腳下土地都仿佛抖動了一下,同時水麵上升起一大股濃煙,順著風起四處流竄。
頓時便覺得地動山搖,震耳欲聾,濃煙滾滾,耳鼻受嗆。
這似乎不是我家的鐵炮。
——平手汎秀瞬間就得出結論。
自軍旗本當中鐵炮的裝備率有接近三分之一,也是很高的,但基本使用的是“春田屋”的製式產品,工藝上要比扶桑各地的鐵匠稍微強一點,聲音和煙霧的顏色是略有差彆的。
況且身前加藤、山內兩隊按編製各有一百二十名鐵炮兵而已,也不至於惹出這麼大的聲響。
頃刻間有個臉生的士兵從前線奔跑回來,被親衛攔在幾十步外。那人也不解釋,當即高聲呼到:“昨日隻觀察到敵方中軍有五百餘鐵炮,今日卻起碼拿出了一千支的動靜!其中定是有陰謀!”
聞言平手汎秀點了點頭,心下覺得合理,側身找了正好在場的側近眾毛利良通,吩咐到:“通知一門眾諸位,帶上剛剛準備好的東西,支援加藤、山內兩隊!”
毛利良通是毛利新助戰歿後,從親戚那裡領過來當樣子繼承家業的孩子,現年十三歲,才剛元服,領俸祿五十石,生得並不強壯,卻很機靈,當下得了指令,伏地道了聲“是!”,便像隻猴子一樣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