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也不能閒著,平手汎秀沒什麼好好說,就向杉之坊照算介紹了一下“寺社自治”的模式。
既然和泉搞了,紀伊沒道理不搞。
區彆是,和泉的和尚神官們,基本都被整趴下了,所謂的自治形同虛設,守護派過去“監督推選過程”的寺社奉行才是說話算數的人。
而紀伊的寺社那就真的是自治了,一個高野山真言宗,一個石山一向宗,都控製不住,就算派個寺社奉行去,也是真的隻能起到監督推選過程的作用。
順帶著又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
既然名聲在外的根來寺都肯出兵打仗(雖然是為了錢),和泉那幫子宗教人士有什麼理由擺脫兵役呢?
以後各國的和尚與神官也編入出兵序列好了,就叫做“寺社眾”,然後自治組織選出來的代表,則要在戰時兼作“寺社眾筆頭”,軍役比例不用定太高,像根來寺這樣,做個樣子就行了,起碼是有象征意義的。
這話不能是平手家要求的,否則顯得吃相難看了,就打個招呼,讓和泉寺社自治組織的“十一人眾”主動申請吧!
與杉之坊照算的詳談,延伸開來,全是與戰事無關的話題,足足講了一個時辰。相互間對彼此的身份定位還是比較滿意的。
至少是可以接受的。
杉之坊照算告辭之後,平手汎秀主動找了和泉、淡路兩國國人眾的旗頭來問話。
寺田安大夫情緒比較穩定。雖然他這兩年沒立下什麼功勞,也沒有被特許列入譜代眾行列,但有了四千八百石領地安堵,加上和泉新參眾旗頭的身份,對他而言已經算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了。
平手汎秀稍加安撫幾句,透露出將來還會有更多加贈,應允讓其子來做言千代丸的侍童,也就讓他心滿意足了。
此人雖然心狠手辣背信棄義,但也就是求個錦衣玉食而已,沒什麼大誌向。
安宅信康則不太高興。他之所以投靠了平手,一方麵是背後的三好家實在太亂,另一方麵是想在知名智將麾下建功立業,闖出不遜其父的名頭。然而兩年來數次參戰,淡路新參眾似乎缺乏表現。
論陸戰,遠不如拜鄉、山內,更勿論鬼童子平手秀益了;就算是論水戰,也不如那八艘南蠻炮艦更有存在感。
今切川合戰當中,甚至不如織田長益、小西行長的斬獲多。
對此平手汎秀亦無可奈何。
已經讓信康寡居的姐姐,嫁給了自家頭號打手,兼首席一門眾的平手秀益,結下深厚的親緣,絕不可謂之薄待了。哪怕立下的功勞有山內一豐的三分之一,我也能看在門第的份上,想辦法捧一把。
將來鎮撫經略四國,安宅家這個三好近支的招牌絕對是用得上的,可惜……淡路國眾實在不怎麼能打——其實是有能打的,比如菅達長、船越景直,隻是都不肯跟著安宅信康混。這兩年以來,連個足輕大將級彆的首級都不曾斬獲。平手汎秀甚至一度考慮,從安宅信康的妹妹或者堂妹表妹裡挑一個容貌性情出眾的納為側室,作為提拔重用的理由。
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因為先河一開定然會引人效仿,到時候獻女求榮的人成群結隊,再要拒絕就太得罪人了,而全部接受的話……且不說腎受不受得了的問題,家中綱紀豈不是蕩然無存?
不管怎麼說,眼下即將與三好長治接觸的功夫,還是要借助一下此人。
平手汎秀找了個話頭,令寺田去執行任務,留下安宅信康,吩咐道:“不日就要與勝瑞城來的使者見麵,屆時就請你同我一道出席……”
還沒給這位剛正樸實的青年“海二代”洗腦完畢,突然聽見帳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木下秀長的嗓音:“殿下!紀伊的湯川、玉置兩位已經在大門外外麵站了快一個時辰了,而且現在似乎又要下起暴雨……”
天氣問題無法克服,讓新加入麾下的國人眾淋雨是絕對不可以的,平手汎秀隻能先示意安宅信康退下,令側近們引兩位等候已久的客人進來。
須臾間,木下秀長去而複返,身後跟著個身材高大邁著闊步的中年武士,以及一個短小精乾麵白無須的年輕人。
那中年武士一進了帳子,沒等木下秀長介紹,便乾勁利落地伏身下拜,宏聲道:“在下湯川直春,參見平手刑部大人!後麵那人名喚玉置直和,乃是鄙人女婿,這次斬殺了三好家的土肥康信,所以厚顏帶過來給您老人家看看。我能僥幸討取永原重高的人頭,也多虧了他幫忙。”
接著年輕人也跟著五體投地拜伏。
“好,好!真是年輕有為!不必多禮!”平手汎秀笑得很慈祥,“我看這位玉置殿大概才二十出頭吧?英雄出少年啊!”
土肥康新這個人有點印象,好像是從基層一路憑戰功升上來的侍大將,頗有勇力。至於永原重高似乎是個奉行,但也立過一些戰功。能討取這兩人的首級自然是不小的勳績,值得給一些好臉色。
更何況,現在這個時間點來拜訪,那顯然就是有所企圖的。
有企圖是好事!
平手刑部大人就怕你們紀伊人油鹽不進,守著鄉土抱團呢。
“謬讚!謬讚!惶恐!惶恐!”玉置直和頭埋在地下緊張得一動不敢動,“其實小人虛歲已經二十七了,隻是生得麵白,真不好意思。”
“承蒙您老人家一句讚賞,真是這小子三生有幸。”湯川直春抬起頭恭維了一句,緊接著眉毛一緊說到正題:“其實鄙人今天過來,是有件事要求您老人家幫忙。”
戲肉來了!
平手汎秀暗自凝神,表麵微笑如常,佯作不經意地問到:“噢?湯川殿有何事?”
“是這樣的……”湯川直春也不知道是真這麼粗豪還是故意,毫不寒暄進入正題,“先父諱直光,生前跟隨老金吾殿(畠山高政)數次擊敗三好,蒙受恩寵被封為河內守護代,可惜教興寺一役不幸敗北,亂中竟不知歿於何人之手!時隔多年我也再無報仇之念了,隻想從三好家的文書中找到一個名字而已。倘若先父是了結在哪個名將手裡,倒也不枉他爭戰一世了……”
話倒說得冠冕堂皇,邏輯也過得去,但觀其言行,聯係語境,考慮上下文,便不難理解,找殺父之人是幌子,重點其實是在“河內守護代”這個詞語上麵。
“嗯嗯……這正是為人子之道。”平手汎秀作心有戚戚狀,“如此才對得起令尊堂堂一國守護代的風範。”
把關鍵詞重複了一遍,就等於是對上電波了。
湯川直春心領神會,猛然點頭,眼珠一轉,忽又痛心疾首道:“唉!可惜先父蒙難時,我年歲尚幼,不足繼承威名,弄得紀伊國內的許多不法之輩坐大,再不複往日安定。如今有了平手刑部大人在,我覺得是時候整頓一下啦!”
平手汎秀莞爾一笑,不置可否,端起案幾上的杯子輕輕啜飲一口。
湯川直春很是有眼色,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沒再多話,趕緊領著女婿又叩首施了一禮,一齊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