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重秀也講了類似的話,不過語氣頗有些勉強。其兄鈴木重兼進一步補充說:“我相信雜賀的同仁們,斷然不會做小人行徑,大家定能與平手刑部派過來的奉行和睦相處。”
這個宣言令雜賀黨的其他頭目們略感心安,但也稍微得罪了平手汎秀一下。
自稱“隻知實話實說,不似鈴木家花言巧語”的土橋守重非常坦然地開口說要回家照料農事,就帶著全體士卒撤退了。此人的言行,確實很像是古時候的地頭武士,重視名分,眷念故土,按照傳統方式提供兵役,對於權位沒有訴求。
尤其是,尊崇守護使畠山家的後人,卻對更上一層的幕府缺乏敬畏,這是非常具有“封建主義時代”特色的價值觀。
兩日之後,名聲充滿爭議的筱原長房與其長子長重得到自行切腹的允許,岩成友通和安宅信康分彆擔任介錯。遺孀被接入和泉貝塚寺居住,次子和三子在本願寺的中介下,名義上出仕平手家,暫時安排到西讚岐去,名義上作為鈴木重秀的與力。
平手家公布了一項非常很有戲劇性的調查結果——根據春田屋鐵炮匠師,“禦前試合”冠軍田付景澄的研究比對,筱原長房所私藏的鐵炮,款式與信長遇刺時,杉穀善住坊等人持有的貨色,很可能是同一批。
剩下的不用多說,大家自然會發揮聯想。
死人是沒辦法辯解的,所以這個黑鍋丟得乾淨利落,非常輕巧。
平手汎秀也不是刻意要栽贓陷害,純粹隻是把水攪渾,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罷了。
依筱原長房的性格,倘若泉下有知,對於“參與謀害織田彈正”的罪名,恐怕會是欣然接受,毫不反駁的吧。
所以不需要有什麼心理壓力。
被三好家所無情出賣的,還不隻這一人。
孤立無援的安藝國虎也在前後腳寫下絕筆詩,揮刀自刃。遺下兩個幼子進高野山出家為僧,三十七名不願轉仕的忠臣徇死,餘者各自改換門庭,安藝氏宣告家名斷絕,土佐東境終於完整納入姬若子指揮之下。
當然,僅此一點幫助,是否足以酬謝長宗我部元親討取東讚岐代官安富盛定的功績,就見仁見智了。姬若子本人是絲毫不顯露任何野心與怨言,但總有多嘴的閒人胡說八道破壞穩定團結。
然而沒過多久這個爭論自然消解了,平手汎秀在大庭廣眾下接見了長宗我部元親的立功家臣,然後命人拿出足足三千兩的黃金,並解釋說:“土佐這些年飽經戰亂之苦,就拿這些財產去進行重建工作吧!具體如何分配,請宮內殿(長宗我部元親)決定。”
十個仆人抬出來五口箱子,擱在地上一齊掀開,裡麵全是金燦燦的圓餅,實在太讓人震撼。
當場長宗我部家除了元親本人之外,其餘重臣都把持不住了。
香宗我部親泰、吉良親貞、桑名重定、吉田貞重、福留親政,久武親信,穀忠澄……他們有的瞠目結舌,不知所措,有的兩眼赤紅,垂涎難掩,有的如喝醉了酒一般暈暈乎乎,有的竭力假裝淡定卻忍不住要往箱子裡瞟。
岡豐城的軍資儲備,從來不超過二千貫銀錢,事實上土佐全體武士一年到頭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湊出一萬兩金子。
雖然在儘力推行“兵糧券”這種大米本位的紙幣,但政治場合果然是貴金屬更有衝擊力。不都是得以列名於後世的遊戲,並且能力也不低的武將嗎?根本用不上什麼機巧,純靠砸錢就能懾服了。
這裡是平手汎秀記錯了——麵前這些長宗我部的家臣半數都沒有在暗恥的曆代作品登場,遊戲中出現的是他們的子侄輩,隻是苗字相同事跡類似容易混淆而已。
其實在貧瘠閉塞交通不便的土佐國,除了平手家有意開設的幾家分店之外,就沒什麼規模稍大的商人涉足,再多的黃金,遲早都會流轉過去的。
唯一考慮到這個問題的長宗我部元親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轉瞬即逝,隨後做出感激涕零,誠惶誠恐的姿態接受了這筆賞賜。
心腹重臣都被閃瞎了眼睛,這個時候你沒法跟他們講道理。
與此同時,從畿內寄來了幾封書信。足利義昭與織田信忠等人都對今切川合戰的勝利表示祝賀,但也不約而同表達了一些擔憂。
據說是界町、南近江、敦賀等幾個地方都出現失控的跡象,引起了大人物們的關心。
然而平手汎秀這個時間來到四國的動機之一,就是回避畿內的政治旋渦,顯然不會去理會這些事情,除了回信說些求同存異和衷共濟之類的廢話外,什麼實事也不肯做。
甚至壓根就不準備回到近畿去。
帶領餘下的八千軍勢稍作休整之時,平手汎秀向長宗我部元親提問說:“聽說您兩個月前與筱原長房對峙,是受到奇襲才敗下陣來的?不知是哪路人馬作祟?”
元親據實以告:“乃是一條家家老土居宗珊帶兵。”
平手汎秀故作疑惑:“一條左少將(一條兼定官位左近衛少君)?不是陷入內外困境而沒落了嗎?如何還能有可用之兵?”
元親答道:“皆賴其嶽父大友金吾(大友義鎮官位左衛門督)支援,尚且在土佐、伊予交界處有些地盤。”
平手汎秀聞言勃然作色,拍案道:“居然與逆臣大友氏勾結,偷襲響應幕府號令的軍勢!看來有必要前往伊予主持公道了!”
話說,北九州霸主大友家與上一代公方足利義輝關係親密,依次得到了高官。但足利義昭上位之後,毛利家是列國中首先擁護的,而作為毛利宿敵的大友則始終態度曖昧,以平手汎秀在幕府中的人脈地位,說他一句“逆臣”也沒什麼太大問題。
討伐伊予的決定,就這麼順水推舟的宣布了。
諸多有心之人紛紛恍然大悟——難怪今切川合戰的後續處理,總有意猶未儘的感覺,原來是這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