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穀善住坊四肢和下巴都被卸得脫臼,嘴裡塞著幾卷破布,身上更是粗繩纏成了粽子,處於想死也死不了的境地。
他的命運是可想而知的,不僅是必死無疑,而且一定會死得非常緩慢,非常痛苦。
千刀萬剮,鼎鑊之刑,這些詞語在十六世紀,並不是誇張、比喻之類的修辭手法,而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情況。
儘管再怎麼折騰此人,織田家也沒辦法複興到當年的程度了,但至少能讓許多人出上一口惡氣。
即使是足利義昭、淺井長政,乃至疑似幕後雇主的荒木村重、黑田官兵衛都不會有任何同情的意思。
他們也都是高級的武士,下意識便會厭惡以鐵炮刺殺武士的忍者。
隻可惜,二號主犯伊賀崎道順的下落尚未審問出來。
想來多半還在老家伊賀國潛逃吧。
藤林長門或許不會接納此人,百地丹波那個家夥卻絕對是有這個狗膽的。
不過,姑且先享受現在的時光吧,那些事暫時不必考慮。
木下秀吉成功進行了一次風險極大後患深遠的大博打,賭局影響到好多人的事業興衰甚至家族存亡。
杉穀善住坊的行蹤,正是在從大木屋向小川屋轉移的時候,方才偶然暴露的。
奉行所的大規模搜查等於是打草驚蛇,敲山震虎,讓逃犯們心生警惕,更換了潛藏地點,反倒露出破綻。
那一刻局勢非常緊急,完全不夠時間去想個從容應對的辦法。
倘若前線人員傳回來的情報並不準確,倘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策略被人看破,倘若前野長康出了差錯沒能抓住僅有的一次突襲機會,倘若背後巨頭平手汎秀的態度稍有動搖……
那木下秀吉便身敗名裂,不死也要流放,再無任何政治前途可言了。
但他賭贏了。
於是獲得了相當不錯的政治資本。當然也狠狠地得罪了界町的商人們,不過總是瑕不掩瑜。
先前隻是找到了某些人與“逆賊”聯絡的文字證據,後來卻是乾勁利落抓住了元凶本人,完全不可等量齊觀。
界町奉行大概仍是做不下去了,但或許可以換個更重要的位子。
織田信忠絕對不會虧待他,足利義昭說不定也會插一手。
身處如此複雜的境地,仍然可以用如此神奇的方式來成為輿論焦點,說不定此人,確實是“氣運加身”的人物呢。
期間還十分穩健地提出建議,將淺井家的嫌疑暫時隱瞞下來,隻把證物捏在手裡,留有充分的回旋餘地,進可攻退可守。
換了是若乾年前的平手汎秀,一定會感到警惕吧?
然而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穿越者對於政治的理解早就發生了改變——未必是更深邃,至少是更全麵了。
五千石的町奉行為了脫穎而出,就必須用極端的方式讓人知道自己的存在,為此不惜承擔風險或者是樹立新敵。
而執掌南海道三國的平手刑部並不需要。
最早信長隻有小半個尾張的時候,打仗靠的是奇兵偷襲和決死衝鋒,拿到尾美兩國近百萬石之後就漸漸習慣用大軍正兵以勢壓人了,就是這個道理。
於是,平手汎秀便隻呆在黑暗當中,對奉行所的行動提供了有力但卻隱蔽的支援。
出風頭同時也得罪人的事情,就讓木下秀吉去做好了。
平手家需要的,是在善後過程中占據主動。
對於木下秀吉而言,一旦得知了杉穀善住坊的消息,就必須集中精力抓捕,舍此之外都可不管不顧。
但平手汎秀仍然清楚地記得事情的起因。
也始終對那個始終在幕後徘徊的商人耿耿於懷。
各方勢力的使臣們聚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討論如何炮製那個無法無天喪心病狂敢於行刺織田彈正的惡賊。
平手汎秀卻隻胡亂應和了一下,派遣淺野長吉去對付應酬。
同時悄悄找到暗中隨侍的服部秀安,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我要儘快見到天王寺屋的津田宗及。”
禦目付眾的旗頭有些惶然不解,小心翼翼發問求證:“主公的意思……是讓忍者們去發出通知,而不經過正規的渠道嗎?”
平手汎秀點了點頭,耐心地解釋道:“隨意去做吧!全無聲息地把插著刀刃的信件送到他枕邊,也沒什麼問題!當然不必強求這種效果,為此付出太多犧牲就有點舍本逐末了。”
服部秀安心領神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