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汎秀擺出大兵壓境的姿態,將嫌疑最高的天王寺屋大老板津田宗及喚來質問,動機有二。
一是憂心日後界町局勢失控,連累到自家安危,要探探商人大佬的口風。
二是隱約覺得此事幕後是有野心家串聯,想試試看能否詐出一些線索來。
交涉的過程挺順利,但對方說的內容令人驚悚。
津田宗及講出來的那一套頗具傳奇性的劇情細節,左右是查證不了的,也沒有必要去追究真偽。就算說的是真心話,也可能是出於主觀臆斷,進行了不恰當的腦補所導致的,不值得輕易相信。
但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事情原委恰如津田宗及所言,該怎麼辦呢?
織田信長名義上是封為幕府管領,實際是被幽禁在禦所當中的,除了醫生仆役之外日常見不到人。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有所作為,唯一途徑是與足利家的近臣們串聯起來,暗中勾搭,不斷搞事來擴大隊伍排除異己,逐步把征夷大將軍架空起來。
簡直是難於上青天。
不過,主角是魔王大人的話,總讓人覺得可能性不是零。
足利義昭忽然改變態度,嚴厲禁止外人拜見這位“管領大人”,或許就是因為信長身體漸漸康複,才引發了警惕。
但也可能是公方大人察覺了什麼危險的苗頭。
展開聯想的話,幕府親信重臣三淵藤英的失寵會不會與此有關呢?
可說不通的是,為什麼會選擇界町這個地方搞破壞呢?這不是拆自己的台嗎?
姑且假設信長王霸之氣外放,收服了若乾個幕府家臣,讓其中一員借著去界町采購的時機,與熟識的人取得聯絡,策劃有利於己方下一步安排的變故……
找不到木下秀吉或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姑且也是個親近織田家的商人,但互相之間的信任度明顯不夠。平手汎秀稍一逼問就透露出來,那麼對於其他類似地位的人,如果有與之合作的打算,也一樣不會守口如瓶。
也可以解釋說天下根本沒有地位類似且有能力與天王寺屋進行合作的人,但姑且不要這麼自以為是的樂觀吧。
似乎傳話的人全不在意日後事情泄露,甚至是主動在尋求泄露也說不定……
說起來,同被稱作是調略達人的大名,信長與毛利元就、武田信玄是不同的,並不講究詭譎隱蔽,也不甚注重辯術,而是充分利用名分、軍勢和財力來打擊分化,光明正大的勸說敵將投降。
被毛利、武田說動的人,屢有事後覺得“誤中奸計”而反悔的。
而轉投織田門下的,卻讓人覺得“確實改換門庭才是上佳選擇”。
所以……
魔王大人又在玩弄虛虛實實的權術了嗎?
不行不行,目前所知實在太少了,完全無法進行有意義的推測。
這是遠離京都政局的弊端所在了。
淺井和織田都全身心盯著畿內呢,他們對幕府內部的微妙變化肯定是要更敏感一些。
平手汎秀決定暫時將此事拋之腦後,同時多分配一點人力物力和精力在京都禦所那邊。待掌握足夠的情報之後,再來仔細分析。
最起碼先要問一下伊勢貞興和明智光秀。
然而,“離開旋渦,外出擴張”的思路不會變。
現在已經不是莊園、國衙、禦家人的時代了。大義名分固然重要,但若不能轉化為實際掌握在手的土地和兵力的話,終究是一場虛妄。
等待事情冷下來的這段時間裡,平手汎秀作為和泉國的掌權者,好好儘到了地主之誼,招待了各大勢力派過來湊熱鬨的代表們。
針對如何處置元凶杉穀善住坊一事,眾人熱情高漲,紛紛建言,想出了幾百種酷刑。也不知道是背後有什麼看不懂的政治寓意,還是單純閒得慌,到這打發時間來了。
處刑的地點倒是不用討論,必然是京都無疑了。按照常理解釋,隻有在那裡才有足夠的曝光度,威懾潛藏的宵小之輩們。
足利義昭自然是當仁不讓地自居為主持者了,借這個機會發送了許多請柬,邀請遠近大名們來禦所一聚。
可以想見,大部分人都會不吝於來演繹一番對於刺殺者的刻苦仇恨,儘量把織田家的上洛偉業牽扯到自己身上來。
但平手汎秀沒有這個興趣。
真正在上洛過程中建立功業並且獲取回報的人,何必去湊那個熱鬨呢?
他直接找到木下秀吉,交代說:“我最近來回奔波,似乎不慎染了病,押送案犯的事情,恐怕要麻煩您了。”
正好是給他一個開始新征程的機會。
大膽藏匿杉穀善住坊的“大木屋”和“小川屋”被奉行所的士兵直接拿下,視為從犯。他們的後台——即“胭脂屋”大老板紅屋宗陽當晚就把自己的繼室趕出了家門,而後宣布剃度出家,素服赤腳到廟裡清修,以求不被牽連。
生死貴賤,一夜之間就發生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