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忠派來的信使是往日同僚太田牛一,對方的態度很恭敬謹慎,同時也很急切。隨便講了幾句日常的寒暄與恭維話,便拋出了正題,徑直談起昔日平手汎秀與佐佐成政說好的兒女婚姻之約來。
現在佐佐家的鬆千代丸年方十三,平手家的雪千代才十二歲。如此年紀,即便按本時代的標準,也不能完全算是成年的大人了,按理說,並不需要急著成家。
所以這事,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來那織田信忠,其實隻是期望確認平手汎秀的立場罷了。
簡單點說,就是要求明確站隊。
當下局勢緊張,人人自危,各種令人驚懼的流言在近畿地區層出不窮,輿論十分混亂,織田信忠會有這個要求,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根據以前的交際情況來推測,他本人其實未必會有太多的疑心(當然也不會一點都沒有),但畢竟是幼主掌國,需要更多有說服力的證據才能團結尾美二國的民心士氣。
尤其是現在武田信玄給的壓力這麼大的時候。
對此,平手汎秀微微感到有些不愉快。
不過並未將情緒表達出來,也不準備食言推翻婚約。
堅決抵禦武田西上,是早已確定好的基本路線,是綜合考慮了各種內外因素之後做出的判斷,是不同動搖的行動綱領方針。
作為使臣,太田牛一在禮法口才上是十分優秀,無可指摘的,但臉皮就略顯薄了一些。他心下也知道,大家的權勢地位今非昔比了,織田其實並無足夠的發言力去支配平手,是故言行之中,不免露怯。
可能是因為心裡發虛,太田牛一著重提到了禮金與格式的問題,承諾給予豐厚的回報來答謝平手家的支持。
言詞之間,似乎順帶著佐佐家的鬆千代丸地位也會水漲船高,享受等同於一門眾的待遇。
或許這是織田信忠現在唯一能表達誠意的方式。
然而平手汎秀並不怎麼在乎。
禮金當然是大家都喜歡的東西,但是……幾個月前,才剛剛迎了界町豪商津田宗及的妹妹入房,借機收到了好幾萬貫的自願貢獻,一時半會倒也不怎麼缺錢了。
現在的織田信忠手頭也未必多寬裕呢,他斂財的本事顯然不及其父,而花錢的地方卻一個不少了。
比起經濟方麵的補償,或者虛無縹緲的政治待遇,平手汎秀更希望在彆的方麵得到協助。
最終思酌了一番之後,做出的回複是:“往日之約,理當遵守。不過現在似乎略嫌操之過急了吧?既然已經休兵,那麼我懇請佐佐殿能在開春回暖之後,親自到畿內來商談此事。屆時我會在京都附近尋一處靜謐場所,掃榻相迎。對了,路上可能不安寧,請轉告佐佐殿,多帶些兵丁在身。”
太田牛一當即愣住,完全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既不敢答應也不敢拒絕,隻能趕忙返程回去稟報了。
……
過了兩天,石山本願寺也派了個仆婦,以私下非公開身份,造訪淡路州本城,名義上是拜訪夫人,談到了類似的問題。
目前平手家的嫡子言千代丸尚未滿十一,而顯如上人的女兒也就大了不到兩歲,比上麵那一對娃娃親更小,但父母著急的原因,卻是一樣的。
從石山悄然前來的仆婦義正辭嚴地傳話說:“鄙寺中一向有許多與甲斐武田家相善的人,不乏身居高位者。顯如上人壓製這些人的意見,頗為不易,能保持中立態度,已經是很費勁了,如今隻能厚顏懇請平手刑部大人加以體諒……想要讓這些傾向敵方的僧侶們改變態度的話,恐怕就……必須展示出更強的證明才行。”
從常理上講,執政已久的本願寺顯如應該不會麵臨織田信忠那種主少國疑的局麵。
正是因為不擔心內部問題,才故意用內部問題做借口引出話頭的。
如果真有這方麵隱患,反而會很忌諱,不說出口了。
那本願寺顯如到底為啥,才做出了跟織田信忠類似的行為呢?
阿犬夫人聽了這個仆婦的話之後有些莫名其妙,不敢輕易做主張,立刻派姬武士直虎跨海到岸和田城,請丈夫回來決斷。
平手汎秀剛聽說這事,也摸不著頭腦。找了幾個去過石山的人旁敲側擊,多加詢問,對照證言,才漸漸理清思路。
咱們一向宗座主的顯如上人,很可能是要借著這次機會,借機清洗掉一部分居功自傲,倚老賣老,影響個人集權的勳貴舊臣了。
可謂是非常奸猾老辣的謀劃。
借著世俗諸侯之間的爭端,解決宗教團隊內部的紛亂,惠而不費。
經過一番思索之後,平手汎秀沒有立即返回淡路國州本城——那樣目標就太大了——而是在岸和田城寫了一封回信,叫人悄悄帶回去交給夫人。
提出的解決辦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