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言千代丸還沒來得及輕鬆一下,便又繃起了神經。
幸好這問題他是答得上來的:
“以前聽虎哉大師講類似的話題,他說……若是佛寺之中,出現了貴重物品失竊,或者大批物資走水之類,令人尷尬的醜聞,一般有兩種辦法應對。其一是嚴厲懲戒直接責任者,以展示明正綱紀的決心,其二是……對管理者略加薄懲,不引人注目,然後尋找在事故中堅守崗位的基層人員,大肆褒揚,變壞事為好事……”
雖然是借用了旁人的名義來“轉述”,顯示出言千代丸對自己多少有些不太自信,但畢竟毫無磕絆的講出了可行的方針,對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而言,殊為不易。
“嗯……”
平手汎秀稍加思索,點了點頭,表示讚同,然後繼續追問:“既然是這樣,那麼在眼前這件事情當中,我們應該怎麼選擇呢?”
“這個……”
言千代丸頓時慌了神不敢言語。
“私下問答,不必拘束。”
平手汎秀淡淡道。
“是……然而……這個……如果是……啊,那個……”
但這話一出,言千代丸反而是越來越緊張了,竟有些語無倫次。
“唉……”
平手汎秀輕輕搖了一下頭,放緩語氣道:“這麼說吧,如果要拉出一個值得褒揚的人,以消弭不良影響,該是誰呢?反之,若要追責,又應該以誰為主犯呢?”
“我聽說,此事中有個尾張舊人,喚作鈴木小兵衛的,儘忠職守,奮勇作戰,大大乾擾了武田間諜的計劃,理當論功行賞,父親大人,您不妨以此人為重點宣傳。”言千代丸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一半的問題,但另一半卻答不出了:“至於要追責的話……呃……恐怕……恐怕我……由於我並未參與……沒見識過日常的政務程序,並不知道……並不知道該……”
“嗬……”
聞言平手汎秀捋了捋胡須,眯著眼睛道:“你這話倒也有理,就這麼辦吧……話說雪千代最近的情緒如何呢?畢竟是驟然就讓她接受婚姻,衝擊不會太小吧?有些事我也不方便問,你們姐弟倒是感情一向很好……”
“姐姐她多少有一點異常,不過程度是很低的。”說到這個言千代丸終於鬆了口氣,從容道來:“其實您給她選定的安排算是不錯了,以前孩兒在岐阜城居住的時候,對佐佐家的繼承人有些了解……”
“這就好……”
平手汎秀從案幾下麵抽出空白狀紙,親自簽署了幾道命令,同時側耳聽著家中兒女的瑣事,不住地點頭。
言千代丸所言,基本與預先心中的想法是暗合的。
由於持續數月的拖延,全軍上下的士氣多少有些低迷,對於抗擊武田的決心,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懷疑。這個時候傳出“間諜破壞船隊”的案件,倒也正是個整肅人心的機會。
鈴木小兵衛這人……似乎有些印象,沒記錯的話,應是尾張老卒的後人,父祖都作為平手家的私兵上過戰陣。後來自己受封一村之地,身邊乏人,便從老家把這家夥帶過來,用作足輕組頭。
想想看,同期的老資格們,許多漸漸當上番頭、備大將一級,甚至有些運氣好的,已經是知行千石以上的勢大將,怎麼這人,混得好像不是太如意呢?
還是要找人問詢一下,隻要不是意誌品質有什麼大的問題,就趁機提拔起來,做個標杆,也好。
單從此次“劫獄事件”來看,這個鈴木小兵衛,至少在忠誠層麵是很合格的,核心素質經受住了考驗。
至於文武軍政各方麵的才具,有則更好,沒有也無妨。一個下層武家出身的子弟,隻要不是傻瓜,做個近侍親兵的乾部,總是夠用的。
天底下聰慧敏捷的人,其實並不稀缺,隨著勢力不斷擴展,人才也是水到渠成。但根正苗紅,身家清白,忠誠可靠——起碼表麵上看著忠誠可靠的人,倒是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