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放心,我已下定決心,除非在尾張、三河、遠江境內,再無武田四棱旗幟的蹤跡,否則平手軍就會一直在此作戰,絕不放棄。”
在長宗我部元親成功激起織田家眾人的怒火之後,平手汎秀又立即許下了一個讓人欣喜的承諾,令評定間的氣氛為之一緩。
而剛剛義正辭嚴的林秀貞也就順勢下坡,彎著腰施禮道:“那麼我等實在感激不儘……鄙人與老監物殿共事多年,見其有子若麒麟兒,真替他老人家感到高興。”
他說起這話,既是緩和氣氛,調整節奏,又暗中拉了一把交情,擺了一下資曆,是軟中帶硬,柔中帶剛。
畢竟平手汎秀再怎麼囂張跋扈,盛氣淩人,他麵對有關於父祖的問題,總是必須給予一定尊重才行的。
佐佐成政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亦起身出言道:“各位都知道,平手刑部大人乃是名震列國的智將,又素有一諾千金,言出必行的名聲,絕非朝秦暮楚,食言而肥的人。他既說了在武田軍敗走前絕不撤退,自然就已經有了取勝之道,鄙人對此堅信不疑,諸君不必再有所擔憂了。”
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幫腔,但語氣硬邦邦的不太友善,透露出一股“激將”的味道。
聽罷平手汎秀輕輕捋須,含笑不語。
這種程度的語言陷阱,還不足以放在心上。
“佐佐殿所言甚是。”織田長益依舊秉持著打圓場的態度,“武田信玄雖然厲害,畢竟遠道而來,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隻要諸君眾誌成城,勠力同心,早晚能將賊子趕出我們的家園故土。”
他這一番話都是虛無縹緲的官樣文章,半點實務也無,講了等同於沒講,純屬襯襯場子,彰顯一下存在感用的,本也不指望有人回應。
孰料池田恒興仿佛是聽進去了,立即發言問道:“長益大人所說的話,當然是很有道理的!但是您也知道,前線局勢瞬息萬變,將士們難免有各自為戰的心思……涉及到多國的軍勢一起行動,非得事先講清楚分工約定才行……每支備隊駐紮在何地,負責哪一塊防務,又在何時參與反攻,這些都必須弄明白了……我們尾美二國,連遭攻擊,供應能力可能有限,而平手刑部大人自己的船隊又要走水路,所以我建議,在知多郡靠海的邊界處……嗯,等一等,鄙人去拿圖冊……另一些人則可以在犬山附近,依靠河流取得補給……這樣既可以明確不同隊伍的作戰目標,也比較便於補給和管理……當然此地可能有些其他方麵的小困難,但畢竟是打仗,一點小問題是難免的……就算各位大人心中咒罵於鄙人,也隻能承受了……”
嘴裡中彎彎繞繞絮絮叨叨的,滿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是有些忌憚之意顯露出來。
他慌忙拿出了地圖,伸手指著知多南部相對荒涼的半島,又點了點尾張東北角的犬山城,其中意思,似乎是想讓平手家接近三萬軍隊,一分為二,搬到那兩處去才好。
心情倒是可以理解的——既擔心外人鳩占鵲巢,反客為主,成了借荊州的劉皇叔,又怕友軍遊而不擊,消極避戰,把對敵壓力全拋給自己。
但這態度可真讓人不舒服。
一見麵就厲聲質問,咄咄逼人,被長宗我部元親嚇住之後,不敢叫囂了,卻又擺出猥瑣無賴的姿態,厚著臉皮低聲下氣地提出無理要求了。
說白了,就是吃準了平手汎秀是個要臉的人,沒法揮揮袖子一走了之的。
誰叫你去年要在禦所當著公方大人的麵怒斥武田信玄呢?這話早已傳遍了天下列國了!今年隻是耽誤了兩個月左右,就被人質疑是言行不一,空口白話,沒有實際行動,倘若好不容易出動了,卻半路回去,那輿論會怎麼想?
所以刑部大人再怎麼不快,為了麵子著想也得稍加忍受了。
前因後果,真是……有點意思。
平心而論,池田恒興的表演並不高明,讓人望之生厭。然平手汎秀並未發怒,反而有些感慨——畢竟這家夥,確實是在為了織田家,不顧顏麵,死皮賴臉的討價還價,斤斤計較。
彆看方才林秀貞莊嚴肅穆的姿態好像很忠義,其實是那個老頭看懂了風向,知道毫無風險,才站出來刷一個存在感的。
而池田恒興,看上去是十分無禮地不斷做得罪人的事,但另一方麵,也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把平手汎秀的怨恨拉到自己身上,以免波及身後的織田信忠。
蠢是蠢了點,精神倒值得鼓勵。
此時織田長益皺了皺眉,上前指著地圖說:“池田殿請聽我一言!我們三萬人隨著刑部大人,從畿內到這裡,每日軍需補給,耗費頗為奢靡,若隻是劃分防區,謹守著不讓武田繼續推進,那可太不合算了!必須以攻為守,才是正理。所以你方才的提議,我覺得頗有不合理之處——少主認為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