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先的話,本來引得許多人要加以反駁,可一句“然而”,又讓人不禁好奇,下麵會說出什麼道理來。
在場各位,除了平手汎秀和長宗我部元親,就屬他的軍事履曆最有說服力了。
稻葉一鐵似乎是真不太舒服,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才繼續開口:“依老夫判斷,武田信玄用的是一石二鳥之計,引誘我等攻城,借機實施埋伏,隻是其一;另一方麵……或許是三河、遠江各處有什麼變故,令武田信玄深信可以一舉解決德川家。”
“一舉解決”的字樣明顯有些嚇人。
沉默了半天的佐佐成政立即質疑道:“武田軍力雖盛,卻缺乏根基,隻能占據城鎮,不可能深入鄉野追擊,所以德川家大有回旋餘地,絕不至於立即衰亡。”
“正是如此!”前田利家亦道:“六角家丟失了觀音寺城猶能堅持三年,如今的德川家又比當初的六角強出不少,何況他們尚未丟掉濱鬆和岡崎呢!”
而稻葉一鐵似乎不屑於與此二人交談,懶得做出反駁,隻轉身向織田信忠和平手汎秀各施了一禮,冷靜說道:“二位殿下應當能明白老朽的言下之意。”
接著他便安然坐下,留著尷尬不已的佐佐和前田兩人。
織田信忠臉一下子發白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毛利長秀和梁田廣正想要提醒,可惜他們自己都沒能第一時間想明白。
見狀平手汎秀輕歎了一聲,緩緩起身,朝著稻葉一鐵欠身道:“您老人家的脾氣,真是始終未變,然而……尚未有任何實據,就懷疑盟友的立場,這可不像剛直之士的作風呀!”
稻葉一鐵淡然一笑,伏身回道:“老夫隻是就事論事。”
這時候眾人才反應過來。
按照稻葉一鐵的觀點,武田信玄重兵留在遠江、三河,是為了迫使德川改旗易幟——然後進一步想,堂堂武田信玄,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就不會貿然行動……
這麼一想……
雖然隻是一種推測的可能性,但眾人額頭上紛紛滲出汗珠來。
萬一德川真的倒戈相向,那彆說奪回清州,尾張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而尾張一旦保不住,美濃人還會不會繼續支持織田氏,也是個問題。
關鍵時刻林秀貞又一次發言:“主公!平手刑部大人!還有各位!”他先是一一掃過全場,確保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才繼續道:“老臣有九成把握,德川氏暫時不會降伏於武田的!”
“為何?”織田信忠的疑問脫口而出,此刻他已顧不得麵子。
“嗬嗬……”林秀貞拈著胡須,從容一笑,“請您回憶一下,當初今川治部大輔被我家所討取之後,德川氏——不,那時還叫鬆平氏,請回憶一下當時的局麵吧!”
“後來鬆平氏與我家達成了同盟……”織田信忠想到德川家有過改變立場的舊例,一下子更不淡定了。
“嗯……主公彼時尚幼,不記得詳情也是理所當然。”林秀貞補充道:“其實,當年鬆平家在東麵對尾張邊境發動了數次強力的襲擾,雖然被一一擋住,卻也令我家頗為煩惱。在持續襲擾了一年以上之後,雙方才講和結盟。”
“說的甚是!當年我受命守備遝掛城,每日都為鬆平軍的動向而焦頭爛額不已!”平手汎秀忽然插了話,接著故意一笑道:“從此事中,就能看出德川三河殿(家康)的行事作風,所以佐渡守(林秀貞)說德川氏暫時不會屈服於武田,我深以為然!”
室內沉默片刻,眾人一時不解其意,唯有長宗我部元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定要先證明自己的實力,得到應有的尊重後,才肯改換門庭,否則寧願死撐著……這位德川三河殿看起來與我出身類似,真是值得敬佩的人物啊!”
點破此節,其他人才紛紛明白過來。
“那究竟……”織田信忠已經徹底迷糊了。
“我們需要儘快進兵。”平手汎秀語氣十分平緩,就像在說“我們需要儘快吃晚飯”一樣隨意,但談笑之間,卻帶有莫名的不容置疑的味道,“德川氏暫時是不會倒戈的,可一二個月之後……就說不定了……”
他的話立即得到響應。
“美濃數千壯士,枕戈待旦,惟願一雪前番戰敗的恥辱!如今平手刑部大人的軍隊到了,正是最佳的時機!”稻葉一鐵神情肅穆。
“土佐健兒隨我至此,就是想要會一會所謂武田赤備,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有三個腦袋,六條臂膀!”長宗我部元親慷慨激昂。
見狀其他人——特彆是尾張人,也趕緊站出來表示決心,隻是說出的話,總覺得不夠響亮了。
不少人以期待的目光看向今天一直出風頭的林秀貞。
儘管這家夥一向不以武力見長,而且六十多歲了。
林秀貞本來已經坐好,不準備再拋頭露麵,可見到如此狀況,終究忍不住責任心和虛榮心的雙重效應,勉力起身,朗聲道:“各位想必都知道,老夫的婿養子林通政,槍術是森可成大人傾心傳授的,卻一直沒有派上大的用場。今日就請主公給我老家夥一個麵子,把他放到對抗武田的前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