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三河的德川信康,也想策劃一次夜間行動。
但被石川數正和平岩親吉嚴肅地勸阻住了。
原因很簡單——岡崎目前這些部隊的士氣和訓練程度,沒有強到那個理想的程度;如果強行命令他們通宵行軍,勢必會有大量掉隊的情況發生。出發時候四五千人,可能到達目的地就隻剩三千人了。
對此德川信康亦是啞口無言,隻能從諫如流,含淚接受慘淡的現實。
一番討論折衷之後,岡崎城的最高領導層製定了一個三更動員,四更出發的計劃,期望可以最大程度的出其不意。倘若順利,便能在正午時分摸到山縣昌景的營盤邊上,接著在取得足夠多的戰果後見好就收,火速回轉,還可以當天夜裡就安然凱旋。
久戰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是有成熟的詐降計劃,也不現實。
大家隻是為了挫敗武田軍的士氣,順帶展示三河德川家的實力而已。
德川信康、石川數正,還有旁聽的築山殿都對事情始末細節,十分明了,或者說……自以為十分明了。
但半路被拉過來的平岩親吉就有點懵圈了。
他本來為了城防日夜殫精竭慮,時時惶恐不已,已有了玉碎的打算,突然間來到軍議,發現自己家的少主和重臣,不知怎麼掌握了敵方的信物、口令、旗幟、服飾之類一大堆東西,做好了偽裝偷襲的準備工作……
換了誰也很難反應過來啊。
還有,這麼大的事,至少應該到濱鬆城去稟報一聲再行動,更穩妥一點的話,甚至要聯係尾張的織田軍,以及據說已經到達的平手援軍,這樣成功率才會更高。
這滿肚子疑惑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然後築山殿找他私下裡好好交流了一番,才讓平岩親吉勉強接受目前的方案。
但他的表情卻變得十分憂慮,心事重重。
也不知道,到底築山殿是說了些什麼話呢……
石川數正很敏銳地發現了同僚的異狀,但以他的立場,實在沒啥底氣站出來開解——事已至此石川數正已經意識到自己走上了十分艱難的不歸之途,唯一的出路,可能還真得指望在當下的合戰中取得足夠多的籌碼,並期待於戰後潛在的大洗牌中占得優勢,洗掉身上的汙跡。
能想辦法弄死眼前這個惡婦就最好不過了……
築山殿倒是成竹在胸,穩如泰山。她隻是以一個關心孩子的母親身份旁聽而已,但言談舉止,儼然如實權在握的女王,似乎已經將岡崎城當作自己的家產,而非是屬於她丈夫和兒子的。
這個女人十分為自己在宮廷陰謀的領域上成就感到驕傲,於是就認為廟堂和沙場的事也複雜不到哪裡去。
而德川信康,卻是真的完全沒有覺察到氣氛的變化。
少年的二代目,幻想著未來的勝利與榮光而激動不已,喜笑顏開,樂不可支。當然,興奮之餘,他也沒忘了拿著武田勝賴提供的布陣草圖,與自家情報部門的信息相互印證,反複比對,沒有放過任何可疑的細節。
對於奇襲部隊的編成,各分隊的職能配置,異常緊急的處理預案,也發揮自己最大程度的才智,儘力逐一做了考慮。
若他並非德川家的繼承人,而隻是一個軍奉行的話,那真是兢兢業業,儘忠職守,無論以任何標準,至少在合格線以上。
築山殿漠不關心,認為此事很簡單,石川數正和平岩親吉各懷心事,另有旁騖,於是出兵前十個時辰,都是德川信康在唱獨角戲。
這個少年做出了自己理解範圍內的最優布置,找到每個相關足輕大將以上的家臣做了動員和勉勵,親自分發了乾糧和軍械,然後懷著滿腔的鬥誌與樂觀主義入睡。
他們母子所預想不到的是——
三河的武士們,當著少主的麵,固然是一個個把胸脯拍得震天響。一轉身,卻有半數以上,對於主動進攻武田軍的計劃感到困惑,紛紛找到石川數正或是平岩親吉訴說心中的擔憂之情。
岡崎的兩位重臣,本來自己都是於心不安,卻還要幫忙安撫下麵的兵將,實在是不容易……
不管怎麼說,元龜五年(1572年)六月初三的淩晨,被點到名字的家臣,仍是按照規定的兵役負擔數字,帶著郎黨,挎著刀劍,騎著戰馬,披著具足,來到了岡崎城的北門,彙聚成一支數千人規模的軍隊。
這說明德川家康十餘年來的經營還是比較成功的,儘管邊緣地區的外樣紛紛叛變,靠近居城的家臣和國眾還是保持了一定的凝聚力。
乃至他本人不在的時候,他兒子依然說話可以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