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彼長,興衰往替。既然平手氏那邊賓客晏然春風得意,武田家這裡的氣氛自然是冷若冰霜。
雖然很多人言語上還在逞強。
“我想了想,他那車載的粗短炮管,應該不是能反複使用的武具,或是極難裝填,或是所費奢靡,或是既極難裝填又所費奢靡,總而言之,隻可出其不意,卻不足為萬世之憑。隻要加以了解,我們終究能找到解決辦法……”
“少主所言甚是。除此之外,屬下發覺,那四輪車由人力推行,又難以轉向,行動非常麻煩,在山川阡陌縱橫交錯的地形絕對是很難使用的。日後隻要在這一點上多加注意,便不需要過於忌憚了。”
“二位,事實上我剛才與隨軍的鐵炮匠人仔細攀談了了一番,估計平手氏單單為此次合戰的火器製備及彈藥消耗,就花費了十五萬貫以上。再加之糧秣補給的運輸,總計怕是要超過三十萬貫,可謂窮兵黷武,絕無後勁可言。”
“事實上那種一次射出多發的大鐵炮射程非常近,三十步外便全無威力,隻能用於白兵搏鬥。而另一種可擊中千步外的大筒,大家都知道數量極少,且是徒具聲勢,每次傷不了幾個人,初次見到才令人恐慌罷了。”
“諸君所言甚是。從今以後我等需要更多了解這些近畿人製造出來的玩意兒,經過一定訓練之後,士卒定能克服對巨大響動的恐懼之意,此外在布陣和進退上稍加改善,對付這些東西其實不難,我已經有了不少想法,隻需驗證一番……”
……
剛愎自用如武田勝賴,鋒芒畢露如仁科盛信,平易近民如穴山信君,老成持重如內藤昌豐,雄烈勇猛如山縣昌景,謹小慎微如高阪昌信,果毅驍敢如土屋昌次,任狹縱意如大熊朝秀,書卷氣息如原昌胤……十多名家老重臣和一門眾,平素裡立場跟腳各不相同,性情習慣亦有差異,總免不了互相爭執吵鬨,但今日卻仿佛親如一家,不分彼此,相互不斷地鼓舞打氣,很有默契地儘力創造一種信心十足的氣氛。
什麼派係之爭,什麼地域之彆,什麼門戶之見,什麼嫡庶之分,暫時全部都被拋之腦後。武田家的高層們還是非常清楚輕重緩急的,麵臨外界的嚴重威脅,他們沒有再計較雞毛蒜皮的東西。
上一次這麼團結,可能要追溯到十年前,在西上野箕輪城下輸給上州黃斑長野業正。
然而……
任憑家臣們怎麼慷慨激昂,武田信玄卻是聽了半天,才仿佛從睡夢中醒來一般,睜開雙眼,緩緩道:“濱鬆城已經不可能攻克了,準備撤退吧。”
頓時讓氣氛降到冰點。
眾人各自神傷氣餒,鬥誌大跌。
自平手軍來到前線,武田軍的好運便結束了,這個事實誰也不能否認。
最開始得到清州城本來是機緣巧合,不在預料當中,所以丟了也就丟了,無傷大雅。
接著三河戰敗,回撤數十裡,讓出大片空地,也並不讓人覺得肉疼。
但現在,已被視作煮熟鴨子的濱鬆城,居然也能飛走了,這就實在難以接受了。
可是,人人都知道,武田信玄說的很對。
平手汎秀一路推進之後,距離城頭已經極為接近了。估計都能拿著南蠻人的“千裡鏡”與城內德川家康隔空相望。
那些射程達到千步以上的超級大筒,更是差不多可以直接支援守城了,甲信士兵再怎麼勇猛,也不可能頂著這麼大的壓力,同時對付內外敵人。
更彆提那些剛剛歸附不久的駿河、遠江、三河國人眾們。
可惜呀!本來濱鬆城的德川家康也已經到了極限,再有個三到五天的時間,說不定就足夠把四棱旗插進本丸了!
念及此處,諸將儘皆遺憾至極。
武田勝賴麵皮抽搐,仁科盛信捶胸頓足,穴山信君唉聲吇嗟,內藤昌豐垂首自責,山縣昌景咬牙切齒,高阪昌信緘默無言,土屋昌次搖頭苦笑,大熊朝秀仰首連歎,原昌胤扶額扼腕。
忽然又有一個年輕武士急急忙忙衝入帳中,麵色驚惶,口稱急報,定睛一看,乃是“奧近習眾”中的甘利信忠。
見其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樣子,眾人心更涼了,不禁生出十分可怕的猜測。
唯有武田信玄神色絲毫不動,從容坦言道:“事已至此,倒也不懼有更多壞消息了,就在這裡公開講吧!”
那甘利信忠才伏身開口道:“剛收到情報,前幾天,平手家有數百士卒,通過水路,繞到我軍身後,竄入了甲斐國內。”
“啊?”武田勝賴不由大驚,接著不解:“區區數百人,到了甲斐又有何用?踟躕歧館的留守兵都遠多於此。”
甘利信忠搖頭道:“回少主,敵方並未襲擊踟躕歧館,反而徑直往黑川金山而去。”
武田勝賴越發疑惑:“金山雖然未特意駐兵,但礦人有佩刀自衛之權,也不是數百人能攻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