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信玄卻十分嚴肅地斷然搖頭表示不可:“此時若出賣近衛大人,那我家在公卿們心中的印象便會大大惡化,將來恐怕就不再會有朝廷官員願意與我合作。所以平手刑部這個說法,絕對不能接受。”
眾人聞言方才了解。
而武田勝賴表示疑惑:“總不能為了一介公卿耽誤更重要的事……”
聞言,信玄捋須微笑道:“今晚就安排近衛大人低調離開甲斐!然後回複平手刑部,說情願從命,但當事人覺察到風聲已經潛逃,我也沒有辦法。”
勝賴猶然不理解:“這樣可以嗎?平手刑部豈是可以如此愚弄之人……”
“我想沒問題。”已經明白過來的內藤昌豐幫信玄解釋到,“對方並不是真的要這個人,隻是要一個態度,所以我們給一個態度就行。彼此心知肚明。”
……
接下來,在第三點,平手汎秀才提出領土方麵的要求。
原文是“美濃當由織田家掌握,三河、遠江則有德川所庇護。閣下侵占了這些領國的土地,理當歸還。”
東美濃代官秋山信友,北三河代官山縣昌景,北遠江代官土屋昌次,這三人都在前線值守,並未出席會議。但在場的其他家老們,紛紛表示這一點不可接受。
馬場信房發言說:“雖然因種種原因被迫撤退,但東美濃兩郡,北三河兩郡,北遠江三郡,這一共七個郡的城塞要衝仍然在我們手裡,對方想要搶回去,也不會那麼輕易。”
高阪昌信亦幫腔道:“遠山氏、奧平氏、菅沼氏等當地國人,目前忠於我家的立場仍然是堅定的,平手刑部想憑借一紙空文奪走這些領地,隻怕是異想天開。”
武田家中法度,對家老重臣的限製比較小,所以他們的一向各抒己見,直言不諱。武田信玄心裡就算有更好的想法,也會采用引導而不是命令的方式來引出。
但這次,信玄隻是笑了笑尚未出聲,反倒是武田勝賴先哼了一聲,搶著開口道:“馬場、高阪兩位大人,看來你們都漏掉了一個關鍵之處啊!先前的條件,對方都明確說了‘十日’和‘一個月’的期限。但‘歸還領地’之事,卻絲毫沒有提到時間。”
年輕的仁科盛信頓時眼前一亮:“聽兄長之意,這平手刑部,似乎是暗示我們可以先假意答應,再無限拖延下去嗎?”
勝賴點點頭,眉間閃過些微得意之色:“我猜就是如此。畢竟,我們就算把這些領地歸還給織田、德川,也對平手家沒有任何好處!”
“正是如此。”武田信玄做了論斷,下令道:“以我的名義答應平手刑部的條件。但告訴秋山、山縣、土屋三人,不可輕易放棄任何土地。”
聽了這話,老和尚快川紹喜稍微皺眉,但瞬間消解無形,隻麵無表情地搖搖頭,總結道:“三個條件都已帶到,既然沒有問題,老衲便可功成身退。另外平手刑部有私信一封,說是無關大事,隻為敘誼,寫給大膳大人(武田信玄),尚未開封,請您過目。”
……
聽說是私信,武田信玄頗有些意外,立刻命人取過來,確認沒有安置什麼毒藥之類,便打開立即起來。
隻見信中寫著——
“前日武田大膳言吾器械之利,更勝上杉雷霆萬鈞,北條銅牆鐵壁,實屬謬讚,愧不敢當。”
“縱觀扶桑列國,軍力無雙者,豈有過於甲斐之虎耶?‘風林火山’四者,《孫子兵法》奧義所在,吾素知之。”
“據聞,武田大膳率領大軍,縱橫列國,曾在戶石城下挫於村上,旋即折返甲斐,徒留橫田高鬆斷後陣亡。又有三增峠阻於北條,率先調轉馬頭,坐視淺利信種孤軍戰歿。這大概就是‘撤退轉進,其疾如風’的道理吧?”
“還聽說閣下在川中島擺出精妙無雙的啄木鳥之陣,挾擊越後軍勢。奈何彆動隊行軍過於穩重,遲遲不到,致使武田典廄(信繁)以下,共有數千人逢難。看來‘包抄突擊,其徐如林’的稱號果然很適合呢!”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您率領大軍進入富饒的駿府城後,一次性沒收了二十餘家商戶的財物,還抓捕了數千人,女子賣入妓家補充軍資,男子押送往金山充作奴工,此舉正應合‘荼毒百姓,侵略如火’之說。”
“說來,甲相駿三國同盟大名,我自小在尾張就聽人講過。然而北條氏被越後上杉圍困在小田原城之時,您在做什麼呢?今川氏因家主身亡而陷入變亂之時,您又在做什麼呢?莫非是在踐行‘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訣竅嗎?”
“撤退轉進,其疾如風;包抄突擊,其徐如林;荼毒百姓,侵略如火;友軍有難,不動如山。”
“風林火山的大名,果然與甲斐武田甚是相稱啊,可惜我作為後學晚輩,欲效仿卻總是不得其神,可否請大膳大人略加指點,問題究竟出在何處呢?”
看完了這短短數百字情真意切,恭謙禮讓的私信,已經一二十年未曾暴怒過的武田信玄忍不住拍案而起,臉上由白到紅,由紅到紫,胸口一陣劇烈起伏,大喝一聲“豎子敢耳”,之後便眼前一黑,仰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