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田長親心中牢記著平手汎秀的吩咐:“完全得不到劫掠機會的軍隊很難有未來,但隻知劫掠的軍隊連現在都不會有,二者之間的平衡需要你仔細把握。”
叮囑到這個程度,很顯然已經準備讓他徹底獨當一麵了。
……
另一方麵,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木下秀長輾轉反側數日,終於向平手汎秀坦白說:“有一事,實在不敢欺瞞殿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其實前些日子,調查細川掃部(細川真之)結黨謀逆之事的時候,在下……在下發現有一封信的落款和字跡有些眼熟。寫信的人,自稱是‘小川屋八兵衛’,但其實這是個化名,真實身份,乃是尾張野武士出身的‘坪內孫七郎’。此人……此人二十年前就與家兄木下秀吉大人很有交情,後來……後來更是成為家兄的心腹親兵。因此……因此……時至今日才敢開口,還請殿下治罪!”
平手汎秀笑了一笑,沒有感到太突然,不以為意地答複道:“令兄木下秀吉,現在不是正在京都,為幕府效力嗎?此事既然關係到公方大人,那麼令兄的心腹家臣牽扯到裡麵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未必有什麼過於值得擔憂的。”
聽了這答複,木下秀長低頭稱是,愁雲卻絲毫不見緩解。
他內心底,知道老哥是個看似謙遜質樸,實則極為驕傲自尊的人——這種人真的會願意全心全意地,為足利義昭效力嗎?
甚至不惜策動陰謀,來對付平手刑部這麼可怕的敵人?
怎麼想都覺得有點不對。
況且……
見此平手汎秀又捋須溫言問道:“小一郎啊!你如此失態,是因為擔心日後不得不與令兄為敵嗎?”
木下秀長猶豫了一下,五體投地伏下身子,悶聲道:“實在惶恐!本來作為武士理應對這種事視若等閒才行!在下……在下的修行實在不足……”
“無需自責。”平手汎秀依然很友好地微笑了一下,“此乃人之常情。若有人能為了所謂的武士之道,完全不顧惜任何情誼,我恐怕也不敢用了。”
“多謝殿下體諒!在下無地自容!”木下秀長依然深深把頭埋下去。
“要不這樣吧……”平手汎秀忽然想到一個自以為不錯的建議,“暫時不給予你其他工作了,安排一次到京都長期停留的工作,找令兄好好聊聊,相互了解一下對方的真實想法,然後再來決定,究竟如何選擇,才是對你們木下一族最有利的!”
“……對於殿下的體恤,在下感激不儘!”木下秀長終於一臉難為情地緩緩抬起頭,堅定地表示:“我不會因為兄弟的關係,影響到這次去京都執行的任務!不知殿下,讓我去那裡,有何吩咐呢?”
“沒必要這麼緊張!不是會令你感到為難的活計。”平手汎秀滿不在乎道:“你大概也知道,去年出兵與武田交戰之前,我們的運輸船遭到敵方忍者破壞,造成了嚴重事故,損失軍糧千石。但我借這個機會,與幾家商屋合力,巧妙操縱了近畿地區大米的價格,反而賺回來十倍以上收益……具體就不細言了,在這個過程當中,很多對我們不看好的,或者是自以為可以投機賺一筆的人,都受到嚴重打擊,而與我們相善的界町商人所獲頗豐。津田宗及以天王寺屋的名義,買下了京都附近一個破產商戶的店鋪和倉庫,那裡明麵上依然保持糧食生意,實際會同時作為我家的聯絡據點使用,你去那裡負責籌備吧!”
“……在下明白了。”木下秀長沉默一會兒又一次伏拜倒地,決然回答道:“這項任務我一定竭儘全力去完成!我絕不會因為血脈之情,將聯絡據點的機密泄露給兄長的!”
“不必如此,我相信你。”平手汎秀說話的姿態十分隨性,但聽起來就是有種真心實意的感覺,“對了……剛才說的,那個大米價格急劇升降的時候,雖然大部分京都糧商都虧損了,卻也有人大賺一筆。某個叫‘岡本三郎左衛門’的獨立小商人,你要好好注意一下!查一下這人身後有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勢力,如果沒有的話,就嘗試拉攏過來為我所用。”
如果背後有值得一提的勢力,該如何去處置,這個平手汎秀沒有說。
因為到那個層麵,就是交給專乾臟活的部門去負責的事情了。
木下秀長領會了意圖,又拜了一拜,領命而去。
片刻之後,盯著對方的背影,平手汎秀身上的慵懶不羈的姿態儘去,變得嚴肅起來。
房間角落暗門後麵悄然走出五個不起眼的神秘人物來。
領頭一個老者對平手汎秀施禮道:“稟報主公,依老夫的觀察,木下秀長大人剛才的姿態、神情和不知不覺的小動作裡麵,沒有感受到什麼虛假成分。他對我家應該並無惡意,忠心姑且可以相信。”
另外三人一起點頭稱是。
隻有一人不置可否,小聲念叨了一句:“主公不是曾說過麼?有時候……不是絕對的忠誠,就等於絕對的不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