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織田彈正一道奮戰,的確與有榮焉!”一旁的明智光秀,也完全不似往日沉靜安寧,而是激動地揮著手臂:“那幾次合戰的時候,木下殿您至少是織田家的一員,而我甚至還在駿河、越前等地蹉跎呢!”
“啊哈哈,倒也是。”木下秀吉爽朗大笑:“應該問問柴田老哥才對!他是經曆了織田家所有大戰的名將啊!”
“嘛嘛,沒什麼值得吹噓的,老夫畢竟癡長幾歲……”柴田勝家大搖大擺地連胡子都翹了起來。
“但我記得稻生合戰當中,柴田殿乃是織田彈正的敵人。”明智光秀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最合適的話。
“唔唔……”
“哈哈哈哈!”
“哼……過橋了,都小心些!”
柴田勝家隻能故作嚴肅狀來掩飾尷尬。
不過他也沒說錯,風雨中的浮橋蕩來蕩去,路麵上又滑得很,說話的功夫,就有士兵一不小心噗通掉進水裡的。
幸好水不深,流速也不急,友軍及時伸出手,就能拉進來。
大家隻是嘻嘻哈哈地嘲笑著變成落湯雞的人而已,沒有絲毫擔憂和沮喪的情緒。
隊形不可避免的有些混亂了,然而隊長、組頭們大都極為機警地關注著部下的行動,不時給出提醒,士兵也都具備主動與上官靠攏的意識。
建製與指揮體係始終保持著。
按道理講,命令部隊在下著大雨的秋日淩晨,穿著盔甲向敵方結構完整的陣地發動突擊,這在十六世紀絕對是不可思議的命令。
是會被認為“總大將患了癔病”,會引發營嘯的惡性事件。
木下秀吉剛剛走過了浮橋,便上氣不接下氣,不斷大聲講話隻是為了鼓舞自己。明智光秀竭力保持著形象但沒過多久就需要“鬼武者”扶著走了,就連柴田勝家喊話的音量,都遠遠不如平日那麼洪亮了。
如果說他們三個本來就是超凡卓絕的武士,心中燃有遠勝常人的火焰,足以克服惡劣天氣的話……那麼其他幾千名默默無聞的兵丁,大概純粹是出於對總大將的仰慕,才毫無怨言地奮勇進擊。
高高揚起的木瓜紋,以及“天下布武”和“永樂通寶”的旗幟之下,織田信長穿著黑係南蠻胴具足,腰配宗三左文字,昂然挺立,身先士卒,是最早一批渡過河去的隊伍。
理論上他應該比木下秀吉還要虛弱很多,但表現出來的氣勢,卻比柴田勝家更要強烈三分。揮手拒絕了攙扶,昂首挺胸,一步一步,沉實堅定地豪邁前行,甚至間或還能中氣十足地吟誦出“人間五十年”的詞調。
統尾張,破今川,取美濃,克伊勢,扶公方,攝京都,所向披靡,睥睨群豪,仿佛是發生在昨日,而不是五年前。
他周身百尺之內,對於士卒來說,就是足以洗滌一切疲憊的聖地。
信長自元服之前就不喜歡在城裡讀書習武,而是整日在外遊蕩,與尾張各族內沒有繼承權的次子、三子相伴為伍,亦不反感同毫無身份的破落漢廝混打鬨。他能說出每個伴當的出身來曆,在任何人手頭窘迫時悄然遞上援手,以及不修邊幅大大咧咧地跑去人家的婚禮上大吃大喝。
這群少年後來就成了織田家的馬廻、母衣。
在早期的曆次戰鬥中,信長往往不是運用智計和銀錢,而是帶著親信部下們衝鋒在前,依靠一往無前的氣勢擊倒了對手。
直到統一尾美之後,麾下已經有了三萬以上兵丁,不再需要“禦林軍”親自出馬打天下了,這段傳奇故事才漸漸消失在人們記憶中。
但馬廻眾依然作為快速反應部隊而起著關鍵的作用。
如果是一般的征召部隊,想要自岐阜城至京都作戰,要花兩日集結點名,五日行軍,總計七天才行。
能在五天內完成就無疑是精兵了,至少是柴田、佐久間、美濃三人眾這種程度。
不善治軍的林秀貞、丹羽氏勝等人,可能就需要十天。
而信長麾下直屬的部隊,最快的記錄是兩天。
那是聽聞三好三人眾逆襲禦所之時的事情。
雖然利用了平手汎秀的誘敵之計,僅靠畿內聯軍就打退了敵人,但人心依舊惶惶。而後織田信長在三月初八得到消息,初九一早出發,初十傍晚便率領三千人搶先到達京都,如此神速,令人不得不頂禮膜拜。
在織田信忠手上一度淪為平庸的兵將,僅僅是還了個總大將,就又在數十日間恢複了往日的形貌。
能在兩日內行進七百五十町(約82公裡)而依舊保持著軍容的隊伍,也一定能在淩晨冒著大雨渡河前進。
對此織田信長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