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屬於大和水係的一環,發源於紀伊南部山地,向北轉西流入瀨戶內海。
下遊的戰場上,長宗我部元親久經考慮,終究決定要堅定西軍的立場,出兵表示態度。顯然他的鬥誌高不到哪裡去,因此家臣們也完全不像平常那樣激情洋溢。
這跟以前土佐國之內部的衝突可全然不同。
我們究竟是以何種身份,代表誰,為了維護誰的利益而作戰?事後的功績能否獲取承認?死傷的士卒可否得到撫恤?合戰的大名名分能否被世人認可?
——武士們一旦開始帶著懷疑的情緒思考起這些問題,握著刀劍槍棒的手就難免會無力。
過去曆年作戰當中,每每見了血腥味就要興奮不已嗷嗷叫著往上衝的福留親政、公文重忠、中島重勝等等一乾猛士,今日居然沒有一個站出來搶“一番槍”的。
重臣們也都相當緘默,大異於往日暢所欲言的氣氛。
長宗我部元親感覺到了氣氛的詭譎之處,也下意識察覺到了危險。
可是並不能後悔。倘若下令“保持中立按兵不動”或者“改變態度支援東軍”,家臣心中的惶恐不安隻會更加劇烈的。
顯然“土佐的鄉下武士”們,驟然麵臨參與天下大事,一時心理準備還不足。
對此,長宗我部元親唯一可做的就是先堅定自己的意誌,再來對家臣們提出要求。他往前方河岸看了一眼,沒有顧及對麵淺井軍潛在的攻勢,先不談戰事,而是說起了人生。
並沒有長篇大論,隻是簡單的一段話而已:
“我知道,你們現在有些人正在懷疑。正如當年,我第一次初陣對上本山家以寡兵強襲中路的時候,以及我決心與一條國司決裂而同河野家單獨議和的時候,還有我不顧三好家的威脅執意進攻安藝國虎的時候……那時候也有很多人並不信任我。但現在的情況,你們都知道。”
隨著話音落地,長宗我部元親的視線在帳中橫掃而去,所到之處,家臣無不低頭沉思不語,陷入自我反省,不敢有絲毫頂嘴。
確實正如前述所言,“土佐姬若子”自幼一直因為相貌、身材、聲音和氣質顯得柔弱,被人看輕,成年以後的一係列選擇也多有爭議,然而事後他的智慧與勇氣都得到不容置疑的充分證明。
“而現在——我拜托各位,作為西軍的一員,為了維護合法公方的秩序,亦是為了土佐人的榮華富貴,請奮力作戰。”
依舊是普拙直白的語言,但此話一出,家臣紛紛跪倒在地上慨然應諾,神色儘皆堅定了起來。
“來戰吧。”長宗我部元親輕輕點了點頭,接著揮動團扇,遙遙一指:“情報已經很清晰了,正麵是南近江威名赫赫的無雙猛將磯野員昌,側麵還有攝津的善戰豪傑荒木村重作掩護,各位以為如何?”
“土佐男兒何懼之有?”老將福留親政怒目圓瞠大聲應和,半白的胡子和頭發都不由得飄飛起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好!”長宗我部元親撫掌道:“派出如此強兵,一定以為我們難以應付,隻能勉強固守。但我卻一定要給個教訓才是。幾個月前到九州碰了釘子,我倒也學了一點新東西,這次特意做了布置。現在就請備後殿(吉田重康)聯絡附近友軍,隼人殿(福留親政)擔當接敵的任務,看看我的‘釣野伏’是否學到薩摩人的精髓……”
……
“居然明目張膽的跨河衝鋒,真不愧是磯野員昌。”荒木村重負手而立,氣定神閒地遠眺著友軍的攻勢,還不忘吩咐兩名隨從給自己倒茶:“近江一地,雖然不出好茶,卻不缺猛將啊,哈哈哈!”
“……這有啥關係……”側麵,親信將領中川清秀倒是對那邊的戰事十分關注,神情有些焦急:“磯野部已經開始行動的,我們就在這坐視真的合適嗎?”
“那又如何?”荒木村重不以為意,隻顧飲茶:“我已經說過,遠看對方布陣,似是前輕後重,懷疑有伏兵,建議謹慎行動,奈何磯野大人不聽罷了!我總不能跟他一樣豬突吧?”
“這好像不完全是托詞啊……”中川清秀作為宿將,立刻反應過來:“確實,放任磯野大人如此輕易過河,有些令人意外了。當然可以解釋為敵軍被織田彈正的行動所震懾而士氣低落,但對麵長宗我部元親不應該是那麼弱的武將……”
“磯野大人麵臨這種事情的態度一向都很簡單——用他的話說,把誘餌和伏兵一齊擊潰不就行了?”荒木村重調笑了一句,搖搖頭道:“無所謂了,反正馬上這些跟我們就關係不大了。”
“我可不是懷疑您啊……”聽了這話,中川清秀皺著眉搖頭:“暫時好像還沒有看出您所說的,西軍必勝的趨勢啊?”
敢於這麼直接了當的說話,是因為中川清秀與荒木村重自幼一起長大,情同兄弟,手足無間。以前出賣池田投靠三好,瞬間又出賣三好投靠淺井,一舉奪得半個攝津國的領地,整個事情除了荒木村重自己,隻有內外兩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