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汎秀拔軍來到越前府中城,比上杉謙信至加賀要稍晚三日。甫一下馬,便聽說敵兵已然正麵殺來的消息。
但據說並非是越後上杉的士卒,而儘是北陸國人眾在打頭陣。
與府中城諸人相見,才知一向宗門徒眾形勢何等緊迫——一直擔任軍奉行的杉浦玄任戰死,石山派來的七裡賴周人望儘失,本地的十幾個住持、坊官多半是不甚知兵的,而且還各持一見,心思全不統一。
另一邊竹中重治倒是能鎮得住越前的土豪地侍們。但他神情委頓,體虛乏力,似乎健康狀態很不理想,言語中隱有顧念後事的意思。
這些等待救援的“友軍”們,加起來倒也能提供二萬部隊,不過都是連敗喪膽士氣低落而且摻雜了大量老弱殘兵的情況,看起來好像起不到什麼大的作用。
兵事在即,無暇處理雜務了。平手汎秀隻簡單撫慰勉勵幾句,懶得花心思仔細考慮,立即就將人聚集起來,要確立作戰方案。
瀧川一益自從被“點將”之後,憋著心氣要證明自己,顯然做了充足的調研,率先站出來發言說:“在下參考越後軍過去十年的二十七場合戰的經曆,發現上杉彈正的製勝之道,其實歸根到底,都是同一種方案——那便是趁對方本陣疏忽,照應不緊之際,以旗本衝鋒,直取大將。”
有人問:“那若是對方陣腳穩健,不漏破綻,越後軍會如何行動?”
瀧川一益早有準備,立即答道:“那樣的話,上杉彈正多半會驅動外樣雜兵,先行試探進攻,誘使對方出陣。然後仔細觀察局勢,趁對方正在調兵遣將陣型鬆動之時,引精騎突擊。”
又有人質疑:“總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會遇到挑釁就出陣追擊的。如果對方巋然不動,上杉軍會如何?”
瀧川一益道:“那上杉軍就會比對方更有耐心。動如脫兔,靜如處子,這個道理沒有比他們做的更好的了。”
沉默一會兒,複有人提問:“如此說來,上杉彈正實際是將外樣視作可以隨意犧牲的誘餌了?就不會有人心生不滿嗎?”
瀧川一益皮笑肉不笑道:“您也該知道,上杉家的外樣,私底下叛亂是極為頻繁的。但另一方麵講,在戰時膽敢當麵拒絕命令,或者討價還價的例子,卻一個也沒有。”
又過了一小會兒,再有人提出:“如此說來,倘若擊潰了上杉家的外樣雜兵,然後驅使潰兵逃竄,能不能影響到後麵待命的旗本精銳呢?”
瀧川一益果斷搖頭:“恐怕很難啊!過去二十年來,上杉軍有過許多次平手,也不乏戰敗,但大幅崩潰的例子,好像一次也沒有過。”
這個回答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畢竟勝敗乃兵家常事,無論織田信長、武田信玄、毛利元就他們,都曾有過被人暴揍損兵折將的經驗。上杉謙信打了二十年仗,能做到敗而不潰,那可真是厲害。
有人問原因。
這讓瀧川一益猶豫了半天,以不太確定的語氣答到:“首先,大概是上杉彈正本人悍不畏死的作風,以及對怯懦者的嚴懲起了作用……但更重要的也可能是用什麼‘毗沙門天’的理論蠱惑士卒的原因。身批數刃而死戰不退的人在彆的國度可謂難得猛士,而越後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時平手汎秀總結道:“左近殿說得很好,那麼我軍此次該如何作戰?”
瀧川一益猶豫片刻,躬身施禮道:“請恕鄙人直言,一旦我軍在移動陣型時,出現疏忽,被上杉家精銳士兵白兵突入的話,就算是宰相中將您的旗本部隊,恐怕也無法支持片刻。”
此話一出,許多對他有所不滿的人紛紛趁機指責他“膽大包天,胡說八道”。
但瀧川一益滿麵坦然之色,全無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