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龜八年(1575)七月初七,由於戰亂和貧瘠而停辦多年的“天覽相撲節會”得以重生。
考慮各種因素,隻將開幕、頒獎、賜宴的各項儀式置於宮中,正式比賽選在洛外的一處寬廣平地,平手汎秀派了一千親衛士兵維持秩序,平民百姓經過徹底搜身,確認沒有攜帶危險物品則允許圍觀。
這項悠久而又神聖的傳統,嚴格來說已經斷絕了有三百個春秋!
確切地說,是“承久之亂”當中,皇室與公卿徹底敗給武士之後,就再也沒有足夠的財力和精力去維持祖上的“體麵”了。
這數百年來,斷斷續續也偶爾有一些掌權的武士願意花錢買政治資本,延續一下“古老傳統”的,但始終沒有能穩定下來,形成慣例。
畢竟武士之間的權力鬥爭也是相當激烈的,遠的不提,就說細川政元、三好長慶,無不都是人死政消。現在平手汎秀看起來很厲害,十年後,二十年後,誰知道會是怎麼個程度呢?
多年斷層,導致的最大問題就是,那些以相撲禮儀作為家傳學問的公卿世族們,如今僅僅具備書本上死記硬背下來的知識,完全沒有任何實際操作經驗,執行過程中相當緊張,不時出現疏漏錯誤,或者忽然忘了下一步之類的。
評價勝負的環節之上也產出了諸人意見不統一,各執一詞的情況。紙麵上的規則落實到賽場當中確實存在困難,比如大家都知道有“不得使用外物”“不得惡意攻擊要害”之類講究,然而如何去界定就需要經驗積累才行了。
除此之外,參賽者層麵也鬨出不少令人頭疼的現象。
數百年前的相撲節會,除了禮儀文化上的意義,也代表了各大氏族爭搶風頭的競爭關係,以及左右兩個近衛府之間相互較勁。當時會有很多貴人花錢豢養一批職業運動員,平時什麼工作都不用乾,隻要專心練習技藝就能錦衣玉食,一旦在比賽上奪得佳績則有大批金銀賞賜。
這年頭,顯然已經不存在“職業運動員”了。
相撲運動倒是在各界發揚光大,主要分為寺社為了祭祀典禮而舉辦的“神事相撲”,武士為了鍛煉身體和提高搏鬥能力而進行的“武家相撲”,民間靠賣票盈利重視觀賞性話題性的“勸進相撲”三種。
因此選手還是不缺的,提前兩個月把消息通知了出去,然後陸續來到京都的參賽者有數百上千人,不說雲集精英,也算不乏強者。然而各地規則和習慣似乎都有所區彆,認知上十分混亂,加之裁判又沒什麼經驗,全憑紙上談兵,爭議之處很是不少。
所幸這年代不需要講究什麼“公平公正”,什麼“天賦人權”之類的。人家堂堂近衛府官員做出的判決,你一介黔首敢反駁嗎?
就算有少數勇者不在乎地位差彆,總得在乎場麵維持秩序的士兵們啊,人家手裡的刀絕對不是擺設。
總體情況,熱鬨且混亂。許多遠距離趕來的選手,懷著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被判負或者罰出場外,圍觀的百姓經常發出意義不明的喧嘩聲。
不過平手汎秀隻當是看了場熱鬨,覺得花的錢也不多,沒怎麼過分苛求,反而表態說事情辦得還不錯,以後可以考慮常態化,至於一些短板,就總結經驗教訓,慢慢改正嘛!
順便還提了一些與時俱進的改良建議。
公卿們大體上表示讚同,隻要“天覽”這個性質沒改就行。這兩個字就意味著皇室和朝廷的存在感。
平手汎秀也認可這一點。
畢竟從實際情況看,在扶桑各界消除皇室和朝廷的影響是不可能的,不如加以引導,使之釋放在安全的渠道,而不至於引發什麼危險。
過程當中,須發皆白,年近花甲的正親町天皇龍顏大悅,笑得像個吃到糖葫蘆串的孩子。五十歲的藤氏長者準三宮關白二條晴良也甚為欣慰,背部的佝僂和臉上的溝壑似乎都稍有緩解。
特彆是檢閱打入正賽的選手,接受參拜之時。
他們兩位理論上站在權力巔峰的君臣,實際能體會到權力滋味的機會,卻並不太多。
事後山科言經向平手汎秀透露:“朝廷認為您在‘參議’一職上貢獻卓越,任官以來忠公體國堪稱典範,有意進位‘權中納言,領左近衛中將如原’,不過茲事體大,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討論,也不敢說肯定能行。”
真是皆大歡喜,花了沒多少錢,卻令各方都很高興。